暮色四合,临安城渐渐被夜色笼罩。灯笼一盏盏亮起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暖黄的光晕,雨丝虽歇,空气里仍浸着湿冷的潮气
城南的百花楼却是另一番景象。楼里丝竹悦耳,笑语喧哗,脂粉香气混着酒气飘出墙外,引得过往行人频频侧目
顾沉站在百花楼对面的巷口,玄色锦袍融入阴影,只露出一双锐利的凤眸,盯着那扇雕花大门
“大人,确定要进去吗?”随从低声问道,“这地方鱼龙混杂,怕是……”
“查案不分地方”顾沉语气平淡,迈步走出巷口
刚到门口,就被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姑娘拦住了
姑娘眉眼含俏,声音娇嗲:“这位公子面生得很,是第一次来百花楼吧?里面请,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个个貌若天仙呢……”
顾沉没说话,只从袖袋里掏出一块腰牌。那姑娘看到腰牌上的“大理寺”三个字,脸色一白,笑容僵在脸上,连忙让开了路
顾沉径直走进楼内,喧闹声扑面而来。他目光扫过一楼大厅,只见各色人等穿梭其间,有富商巨贾,有文人墨客,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的壮汉,正搂着姑娘喝酒划拳
“不知大人驾临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!”一个穿着青色绸衫、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过来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。她是百花楼的老板娘,人称红姨,在临安地面上是个人精
“红姨”顾沉语气冷淡,“刘万金最近常来?”
红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笑道:“刘掌柜啊,是常客。不过……最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,怎么了?”
“他死了”
“什么?”红姨眼睛瞪得溜圆,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,“刘掌柜……死了?怎么会……”
“三天前,死在城西沈府”顾沉盯着她的眼睛,“他最后一次来百花楼是什么时候?”
红姨愣了好一会儿,才缓过神来,拍着胸口道:“我的天……太吓人了。他最后来是……是五天前吧?那天他喝了不少酒,还跟媚儿姑娘待了很久呢”
“媚儿姑娘?”
“是我们楼里的姑娘,最得刘掌柜喜欢”红姨连忙吩咐旁边的丫鬟,“快去叫媚儿过来”
丫鬟应声跑去。红姨引着顾沉上了二楼,进了一间雅间
雅间布置得精致,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楼下的景象
“大人,您喝茶”红姨亲自给顾沉倒了杯茶,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
“刘掌柜……是怎么死的?听说是在沈府?那地方不是早就荒废了吗?他去那儿做什么?”
顾沉没回答她的问题,反而问道:“刘万金五天前来的时候,有没有什么异常?比如情绪激动,或者跟人起了争执?”
红姨仔细想了想,摇了摇头:“异常倒没什么,就是话比平时少,喝了很多闷酒。媚儿跟他说话,他也心不在焉的。哦对了,”
她像是想起了什么,“那天他走的时候,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,用油纸包着,看得很紧,还说是什么宝贝”
“小盒子?”顾沉眸色一凝,“什么样的盒子?”
“具体的没看清,就看到是方形的,不大,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”
这时,门被推开,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。她身材纤弱,眉眼带着几分怯意,正是媚儿
“媚儿,这位是大理寺的顾大人,问你什么,你老实回答”红姨叮嘱道。
媚儿怯生生地福了福身,低着头不敢看顾沉
“刘万金五天前来找你时,说了什么?”顾沉问道
媚儿声音细若蚊蝇:“没……没说什么。他就一直喝酒,还……还问我,如果一个人手里有个秘密,藏了很多年,突然被人发现了,该怎么办”
“你怎么回答的?”
“我说……说要是秘密会害人,就赶紧扔了。他听了,就只是笑,笑得很吓人”媚儿说着,打了个寒颤,“后来他又说,有些秘密,就算想扔也扔不掉,还会招来杀身之祸……我当时以为他喝多了胡言乱语,就没当回事”
“杀身之祸?”顾沉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,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“他还说别的了吗?比如……一个紫檀木盒子?”
媚儿摇摇头:“没说盒子。不过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,“他临走前,好像掉了个东西,我后来打扫房间时捡到了,以为是他的,正想等他来还给他……”
“什么东西?”
媚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,递了过来。那是一个玉佩碎片,玉质温润,上面刻着半朵玉兰花,与沈府书房找到的那枚玉兰玉坠,竟像是一套
顾沉接过碎片,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,眸色深沉。这碎片边缘光滑,不像是新断的,倒像是存放了很久
“他掉这东西的时候,身边有别人吗?”
“没有,当时就我们两个人”
顾沉点点头,将碎片收好,又问了几个问题,见媚儿确实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,便起身离开了
走出百花楼,夜风吹来,带着几分凉意。顾沉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楼阁,眸色复杂
刘万金五天前就预感到自己会有杀身之祸,还提到了“秘密”“杀身之祸”,掉的玉兰玉佩碎片又与沈府的玉坠相配……这一切,都指向十三年前的沈家灭门案
他转身往府衙方向走去,刚走没几步,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
顾沉脚步不停,看似随意地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。跟踪的人果然跟了进来
巷子深处,顾沉停下脚步,转过身,冷冷地看着巷口:“出来”
一个黑影从巷口的阴影里走出来,身形高大,蒙着脸,手里握着一把匕首,眼神凶狠
“顾大人,你的死期到了!”黑影说着,挥起匕首就朝顾沉刺来
顾沉侧身躲过,动作快如闪电。他没拔剑,只凭拳脚与对方周旋。那黑影身手不弱,招式狠辣,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
几招过后,顾沉抓住对方一个破绽,反手扣住他的手腕,用力一拧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匕首掉在地上,黑影痛得闷哼一声
顾沉一脚将他踹倒在地,踩住他的胸口,声音冰冷:“谁派你来的?”
黑影咬着牙不说话,嘴角却溢出一丝黑血
顾沉心中一凛,低头看去,只见黑影脸色发黑,眼睛圆睁,已经没了气息——竟是服毒自尽了
他蹲下身,翻看了一下黑影的尸体,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,只有腰间挂着一个小小的铜制哨子,上面刻着的花纹,与聚宝阁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
影阁的人
顾沉站起身,看着地上的尸体,眸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。影阁的人敢在临安城公然刺杀他,看来,他们对那个紫檀木盒子里的东西,势在必得
而这背后,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
听风茶馆早已打烊,只留了一盏油灯,昏黄的光芒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
苏砚坐在桌前,手里拿着那半块龙纹玉佩,借着灯光仔细看着。玉佩上的龙纹栩栩如生,断裂处虽已陈旧,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工艺
“公子,阿竹回来了”后堂传来阿竹的声音
苏砚将玉佩收好,抬头看去。阿竹快步走进来,脸上带着几分兴奋,又有几分紧张
“怎么样?查到了吗?”
“查到了!”阿竹压低声音,“我跟着那个赵老板,看到他进了城西的‘悦来客栈’。我还托客栈的伙计打听了,他住的房间里,晚上经常有陌生人出入,行踪很诡秘”
“陌生人?什么样的陌生人?”
“伙计说,都是些蒙面人,穿着黑衣服,看着就不像好人。对了,我还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盒子,用黑布包着,大小跟您说的那个紫檀木盒子差不多!”
苏砚指尖一顿:“确定是紫檀木盒子?”
“不敢确定,但大小真的很像。”阿竹凑近了些,“公子,我们要不要……”他做了个“偷”的手势
苏砚摇了摇头:“影阁的人狡猾得很,肯定设了圈套。我们现在去,等于自投罗网”
“那怎么办?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盒子带走吧?”
“别急”苏砚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“他们既然还留在临安,就说明盒子里的东西还没解开。或者说,他们在等什么人”
“等什么人?”
苏砚放下茶杯,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:“一个能解开盒子秘密的人”
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苏砚和阿竹对视一眼,阿竹连忙躲到后堂
苏砚起身打开门,只见顾沉站在门口,玄色锦袍上沾着些许尘土,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,却依旧气势逼人
“顾大人?深夜到访,有何贵干?”苏砚侧身让他进来
顾沉走进茶馆,目光扫过屋内,最后落在苏砚脸上:“苏公子,我们做个交易如何?”
“交易?”苏砚挑眉,“不知顾大人想跟我做什么交易?”
“我知道你对沈家旧案有所了解,甚至可能比我知道的还多”顾沉开门见山,“你帮我查案,我可以让你查阅大理寺封存的沈家灭门案卷宗”
苏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:“顾大人就这么确定,我会答应?”
“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?”顾沉看着他,“那些卷宗里,有当年案发现场的详细记录,还有一些没对外公布的线索,或许……能帮你想起些什么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想起些什么”几个字,目光锐利地盯着苏砚的反应。
苏砚心中一凛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顾大人这是在暗示什么?暗示我跟沈家有关系?”
“是不是有关系,你自己心里清楚”顾沉语气平淡,“我只知道,联手对我们都有好处。你想查沈家旧案,我想查刘万金的死,而这两起案子,显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”
苏砚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:“顾大人倒是坦诚。好,我答应你。不过,我有个条件”
“你说”
“查案期间,你不能干涉我的行动,也不能再派人监视我”
顾沉看着他,良久,点了点头:“可以。但你必须随时向我汇报你的发现”
“成交”
顾沉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令牌,递给苏砚:“凭这个,可以进入大理寺档案室”
苏砚接过令牌,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,点了点头
“对了,”顾沉像是想起了什么,“百花楼的媚儿捡到一块玉兰玉佩碎片,你看看这个。”他拿出那半朵玉兰花碎片
苏砚看到碎片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他接过碎片,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,轻声道
“这玉佩是沈家的。当年沈夫人最喜欢玉兰,沈老爷特意请玉雕大师做了一套玉兰玉佩,一共九块,合起来是一幅完整的玉兰图”
“一套九块?”顾沉眸色一凝,“那沈府书房找到的那枚玉坠,还有这碎片……”
“应该都是其中的一部分。”苏砚将碎片还给顾沉,“据说这套玉佩里,藏着一个关于沈家的秘密”
“什么秘密?”
“不知道。”苏砚摇头,“我也是听街坊邻里说的”
顾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没再追问,转身离开了
看着顾沉的身影消失在巷口,阿竹从后堂走出来:“公子,您真的要跟他联手?他可是大理寺卿,万一……”
“他需要我解开沈家旧案,我需要他手里的卷宗和权力”苏砚语气平静,“各取所需罢了”
他走到书架前,拿出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书,翻开其中一页。书页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地图,标记着临安城的几个地点,其中一个,正是悦来客栈
“阿竹,去准备一下,我们今晚行动”苏砚指着地图上的悦来客栈,眼神锐利
“现在?可是您刚才还说……”
“此一时彼一时”苏砚打断他,“顾沉已经惊动了影阁的人,他们今晚很可能会转移盒子。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”
阿竹虽然还是有些担心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好,我这就去准备!”
三更时分,月隐星稀,临安城陷入沉睡,只有巡夜的打更人偶尔传来几声梆子声
悦来客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,只有二楼最东侧的房间还亮着一盏灯
苏砚和阿竹借着夜色的掩护,悄无声息地来到客栈后院。阿竹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,熟练地打开了后院的小门——这是他白天特意准备的
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,刚走到楼梯口,就听到上面传来说话声
“……东西真的在盒子里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,正是那个赵老板
“没错,影主说了,只要拿到里面的东西,我们就能得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另一个声音阴恻恻地说
“哼,但愿如此。不过那老东西也真够狡猾的,藏了十三年才被我们找到”
“要不是刘万金贪心,我们还没那么快得手。好了,别废话了,影主的人已经在城外等着了,我们赶紧走”
脚步声响起,似乎有人要下来。苏砚和阿竹连忙躲到楼梯下面的阴影里
只见赵老板和两个黑衣人走了下来,其中一个黑衣人手里拎着一个黑布包着的盒子,正是阿竹说的那个
三人快步走出后院,消失在夜色中
“公子,追吗?”阿竹低声问
苏砚点头:“跟上去,小心点”
两人悄悄跟在后面,保持着一定的距离。赵老板一行人显然对临安城的地形很熟悉,专挑偏僻的小巷走
穿过几条小巷,来到城西北角的一处废弃仓库前。仓库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,看到赵老板一行人,点了点头放行
“公子,他们进去了”阿竹压低声音,“我们怎么办?”
苏砚观察了一下四周,仓库周围是一片荒地,只有几棵枯树,没什么藏身之处
“你在外面等着,我进去看看”
“公子,太危险了!”
“没事,我很快就出来。”苏砚拍了拍阿竹的肩膀,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蒙住脸,悄无声息地绕到仓库后面
仓库后墙有一个小小的窗户,窗户上的木板已经腐朽。苏砚轻轻推开一条缝,往里看去
仓库里点着几盏油灯,光线昏暗。赵老板和那几个黑衣人站在中间,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者,背对着窗户,看不清样貌
“影使,东西带来了”赵老板恭敬地说,将那个黑布包着的盒子递了过去
老者接过盒子,放在旁边的桌子上,缓缓转过身。苏砚看到他的脸,瞳孔猛地一缩——那老者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,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,看着狰狞可怖
“打开”老者声音沙哑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
一个黑衣人上前,小心翼翼地解开黑布,露出里面的紫檀木盒子。盒子上了锁,锁是黄铜做的,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,与沈府书房找到的那枚钥匙,正好匹配
老者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钥匙,正是那枚带着玉兰玉坠的黄铜钥匙
苏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紧紧盯着那把钥匙
老者将钥匙插进锁孔,轻轻一拧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
就在他准备打开盒子的瞬间,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大门被踹开,顾沉带着一群衙役冲了进来,手里的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
“影阁的人,束手就擒吧!”顾沉大喝一声
仓库里的黑衣人猝不及防,顿时乱作一团。赵老板反应最快,一把抢过桌子上的盒子,就想从后门逃跑
“拦住他!”顾沉喊道
衙役们一拥而上,与黑衣人缠斗起来。仓库里刀光剑影,喊杀声四起
那老者见状,冷笑一声,突然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匕首,朝最近的一个衙役刺去。衙役惨叫一声倒下,老者趁机冲向苏砚所在的后窗
苏砚暗道不好,正想躲开,却被老者发现了。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匕首直刺苏砚面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