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夜,子时三刻
摘星楼的风很大。
谢璃桐提着宫灯踏上最后一阶木梯时,看见萧厌背对着她立在栏杆边,玄色披风被风掀起,像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。
“殿下深夜相邀,总不会是请本宫赏月?”她故意让声音裹上三分讥诮。
萧厌没有回头,只是抬手抛来一物。谢璃桐接住——是半块虎符,边缘还带着未干的血渍。
“北境十二城的调兵权。”萧厌的嗓音比夜风更凉,“够你保住谢家全族的命了。”
谢璃桐猛地攥紧虎符,金属棱角刺进掌心。她忽然嗅到血腥气,目光落在萧厌垂落的左手上——苍白指尖正缓缓滴着黑血,落在楼板上蚀出细小的孔洞。
“你……”
谢璃桐上前两步,宫灯“啪”地砸在地上。火光摇曳间,她看见萧厌的颈侧爬满冰蓝色细纹,如同碎裂的瓷器。
“毒发了?”她声音发颤,伸手去扯萧厌的衣领,“让我看——”
萧厌侧身避开,动作太大,披风被栏杆勾落。夜风卷起单薄的中衣,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疤痕——那是谢璃桐从未见过的,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痕迹。
“半年前就该死了。”萧厌轻笑,“多活的每一天,都是偷来的。”
远处忽然炸开烟花,照亮她眼角那颗泪痣。谢璃桐这时才注意到,萧厌腰间悬着行囊,靴底沾着远行的泥。
“你要走?”
“去南疆。”萧厌终于转身,冰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,“那里有座活火山,据说能延缓焚凰印发作。”
谎话。
谢璃桐盯着她腰间露出的文书一角——那是赈灾钦差的任命状,盖着朱红官印。南陵水患,十室九空,哪里来的火山?
“萧厌。”她突然抓住对方手腕,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,“你当我瞎吗?”
掌心触及的皮肤冰冷刺骨,谢璃桐猛地掀开萧厌的袖口——
小臂内侧密密麻麻全是针孔,最新的一处还泛着青紫。那是她熟悉的取血痕,却比自己的手法粗糙百倍。
“你……在试药?”
萧厌抽回手,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:“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。”
又一道烟花炸响,谢璃桐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。
心口处交错的疤痕暴露在月光下,有些已经泛白,最新的一道还结着血痂。皮下靛蓝的脉络像蛛网般蔓延,汇聚在心脏位置,形成诡异的彼岸花纹样。
“看清楚了?”她声音嘶哑,“我剜心取血三百日,不是为了听你说一句‘要走了’!”
萧厌的瞳孔骤然紧缩。
沉默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割开夜色。
“谢璃桐。”萧厌忽然唤她全名,“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”
凤仪宫佛堂,她撞见皇后用香灰写毒方。那天谢璃桐说:“殿下若死了,妾身岂不是少了个试药的人?”
“记得。”谢璃桐冷笑,“你掐着我脖子说,看到焚凰印的人都得死。”
萧厌低头笑了。
她解下青铜面具,轻轻戴在谢璃桐脸上。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皮肤,呼吸在面具内壁凝成白霜。
“现在你看不清我的脸了。”萧厌后退两步,“所以,忘了吧。”
转身时,她咳出的血沫被风吹散,像一场红色的雪。
五更鼓响,谢璃桐仍立在摘星楼顶。
青荷捧着大氅寻来时,发现皇后脚边堆着撕碎的纸片——全是这半年搜罗的药方。
“娘娘,回宫吧……”
谢璃桐摘下面具。
晨光落在她脸上,竟比青铜还要冷。
“备马。”她踩过满地残纸,“本宫要去南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