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三刻,谢璃桐惊醒。
指尖触到身旁冰凉的被褥,她下意识去摸枕下的银簪,却碰到一张字条。
「去御书房送早膳,记得加茱萸。」
萧厌的字迹凌厉如刀锋,笔尾却微微发颤——谢璃桐太熟悉这种颤抖了,那是毒发时强忍疼痛的痕迹。
她赤足踩过织金地毯,推开雕花木窗。春夜的风裹着梨花香涌进来,远处御书房的灯还亮着,像黑夜里的孤星。
青荷捧着食盒站在门外,欲言又止:“娘娘,药膳……”
“换成鲈鱼脍。”谢璃桐系上素纱披风,“要北境快马送来的那条。”
御书房的门虚掩着,血腥气混着墨香飘出来。
萧厌伏在案前睡着了,朱笔滚落在地,奏折上晕开一片暗红。谢璃桐蹲下身,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,就被反手扣住命门——
那只手冷得像冰,掌心布满细碎的冰裂纹。
“是我。”
萧厌的瞳孔渐渐聚焦,松开手:“怎么来了?”
“陛下再不回寝殿,明日御史台又要参我‘狐媚惑主’。”谢璃桐取出食盒,茱萸的辛香混着药气弥漫开来。
萧厌夹起一筷鲈鱼脍,忽然道:“北境送来的?”
“嗯,你最爱吃的。”
“是‘她’爱吃的。”萧厌纠正,筷尖挑开鱼腹,“我其实讨厌鱼腥味。”
烛火噼啪一响。谢璃桐想起这是先帝后的口味——萧厌在学一个死人。
她夺过筷子,把整盘鱼脍倒进窗外锦鲤池:“那以后做我喜欢的。”
萧厌望着争食的鱼群,轻笑:“好。”
五更鼓响时,萧厌又开始批奏折。
谢璃桐站在她身后梳发,铜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。女帝的头发比去年白了许多,藏在黑发里的银丝像蛛网,轻轻一梳就断。
“江南水患的折子。”萧厌突然开口,“你怎么看?”
“开粮仓,斩贪官。”谢璃桐将断发缠在指间,“再派玄甲军盯着,少一粒米就砍一只手。”
“皇后娘娘好狠的心。”
“不及陛下。”谢璃桐俯身,唇几乎贴上她耳垂,“毕竟能面不改色喝毒药的人,才是真疯子。”
萧厌低笑,忽然剧烈咳嗽起来。黑血溅在奏折上,瞬间凝结成冰晶。
谢璃桐的手顿了顿,继续梳发。
——她们都假装没看见。
用早膳时,大宫女惊慌失措地跑来:“娘娘!刘昭仪悬梁了!”
筷子停在半空。谢璃桐记得这个女人,三日前曾当众说她是“前朝余孽”。
“陛下……”
“你处理。”萧厌头也不抬,“朕要见北境使臣。”
昭阳宫里,白绫还悬在梁上晃荡。谢璃桐用银簪挑开刘昭仪的衣领,心口处赫然有个针眼大的血点——和她当年刺皇帝的一模一样。
“娘娘……”青荷声音发抖。
“厚葬。”谢璃桐转身,“告诉内务府,按贵妃仪制办。”
她没说的是,刘昭仪指甲缝里藏着萧厌的头发。
暮春的雨来得突然。
谢璃桐在御药房配药时,萧厌撑着伞出现在门外。雨帘模糊了她的轮廓,冰裂纹在阴雨天泛着幽蓝的光。
“北境送来战报。”她递过信笺,“你兄长阵亡了。”
药碾砸在地上,当归粉洒了一片。谢璃桐展开信纸,上面只有八个字:
「谢家通敌,已伏诛。」
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她手背,像迟来的泪。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萧厌的伞向她倾斜,“他给景晟送过十二封密信。”
谢璃桐突然笑了,笑得眼眶发红:“所以这半年对我的好,都是愧疚?”
萧厌沉默良久,抬手擦去她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水痕:“是怕你哭。”
雨声淹没了未尽的话语。
那夜谢璃桐做了噩梦。
她梦见萧厌站在血海里,腰后的彼岸花完全变黑。醒来时,那人正坐在床边给她手腕涂药——不知何时,她把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。
“做噩梦了?”
“嗯。”谢璃桐盯着帐顶金线绣的凤凰,“梦见你不要我了。”
萧厌涂药的手顿了顿:“傻子。”
晨光透进来时,谢璃桐发现枕边多了个锦囊。里面装着北境的土壤,和一块刻着“璃”字的玉佩——那是她兄长的遗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