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：我们一起走!

我做了一个梦

深秋的雨水拍打屋檐，寒风刮过破碎的床沿，长发及腰的女孩被缀满肥肉的男人掐住脖哽 ，耳边充斥着侮辱的谩骂声。

“赔钱货! 老子买你是给我生儿子的，半个月了，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，废物 !”拳头像雨水般落下砸在她面若白皙的脸上，她的泪水沉重如石，滚落眼眶，每一滴都刻满了恨意

她心里想着“救救我…救救我……我不要待在这里”

她的心无声的呐喊

我看着她……那痛苦如此真切，我想看清她的脸，她抬头的一刹那我看清了 --是桃枝

她的目光瞬间捕捉到我，桃枝像抓住唯一的浮木，眼神闪着泪花，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，声音破碎“救我……青禾救我…”我拼命上前一抓，抓空了，桃枝姐姐的身影就在我眼前消散了……

“不要……桃枝姐姐”我带着哭腔喊着

梦醒了…

“青禾!青禾!”一声声关切的声音穿透梦魇

“妈妈!”我睁开眼对上阿妈担心的目光“你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哭成这样，是做噩梦了，不怕…不怕 阿妈在呢”阿妈温暖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我 一下…一下像哄孩子般安抚我

我打起精神询问阿妈“阿妈，你知道桃枝姐姐嫁到那里了嘛，我想去看看她，有点想她了”

阿妈有些惊讶“知道啊，在隔壁的小村，很破 很小，就在村子西边的小路一直沿着走，有一块木板上面写着 残棍村就到了……”眼神充满担忧“可你一个人去，阿妈不放心”

“阿妈，我叫沈无惧跟我一起去，他保护我，我想去看桃枝姐姐过得好不好”我轻声哀求

阿妈答应我的请求，我收拾行囊，披上外衣，出发上沈无惧家，敲敲木门，沈奶奶打开房门“谁啊？哦青禾你来了”沈奶奶和蔼的声音

“奶奶，你可以沈无惧出来嘛，我要和他出去”我的声音有些焦急

沈奶奶向屋里头喊了几句，沈无惧慢悠悠的从房里出来，我悄悄的拉过他的手腕，在他耳旁小声的说“我打算去看桃枝姐姐，我阿妈不让我一个人去，你能护着我去吗”

沈无惧显然听不得我的软话，点了点头，干脆的答应了我等在他屋前，他是换了身整齐的深蓝色的长衫便随我踏上了前去残棍村的小路，他们跋涉了大半日终于到达了桃枝姐姐所在的村落，这个村比他们的村更破更荒，几座土坯房散落在冻硬的土地上，烟囱上冒出的烟显得有气无力，打听了好几个人，才找到村的一角，一户人家，同样破败的小院，院墙坍塌大半，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柴木和杂物，散发出一种破烂腐朽的气息

我看到这残破的景象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手在微微发抖，一双冰冷的手坚定的握住我的手，沈无惧毫不犹豫的推开那扇摇晃的木门

“吱呀……”一声

青禾模糊的视线还是看到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，桃枝姐姐正蜷缩在冰冷的泥土地灶台角落，单薄的身子正在发抖 ，她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袄早已不见，只看见她身上脏污不堪的薄棉袄，袖口和前襟都已磨破，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她似乎想给自己缩的更小一点，几乎嵌进那冰冷的灶台。

更刺眼的是他脸上有伤，左脸颊上一片骇人的青紫色，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液，她的脖子有着青青紫紫的掐痕，她像一块破碎的玉，原本清秀的眉目已被恐惧和痛苦扭曲 她听到门响，像受惊的小兽，慌忙抬起头，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眼睛，如今充满了恐惧与惶恐，看清门口站着的两人，眼神透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，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缩，牵动了伤口，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

“桃枝姐姐!”我失声大喊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我踉跄的跑过去，想要抱住她，却被一道声音阻拦“小兔崽子，你们是从哪里来的？粗犷充满酒气的声音从屋后传来，一个矮壮，满脸横肉，穿着油腻棉袄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，手里拎着半瓶廉价的烧酒，他看到沈无惧略高的身形愣了一下，随及随机恶狠狠的瞪着我们“我们家没有多余的饭，你们这些叫花子，快滚!”

沈无惧的拳头瞬间攥紧，指尖捏的咯咯作响，额角的青筋暴起，那双眼睛燃起烈火“你再说一遍!”他上前一步，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，吓得那醉汉向后倒退半步

我拉了拉他的衣角“沈无惧……”唤回了他的理智，沈无惧深吸了一口气，他强压下心底的愤怒，努力装作平常的声音对醉汉说“叔，我们是桃枝那边的亲戚来看看她”

“娘家人?”那醉汉打着狐疑的眼神看向他们，特别是看向青禾那苍白的脸和单薄的身体，以及沈无惧那不好惹的样子，最终撇撇嘴，不耐烦的挥挥手“看完就赶紧滚，别在这里碍眼”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灌了一口酒，他晃晃悠悠的走回屋，似乎懒得理他们

“姐姐…”我扑到桃枝的面前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伤口，止不住心疼，刚想触碰，又怕弄疼了桃枝，手僵在半空，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“姐姐…他打你了? !…”

桃枝的身体剧烈的颤抖，眼泪无声的滑落，混着嘴角的血迹，在她灰败的脸上留下肮脏的痕迹，她用力地咬着下唇 ，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，才勉强抑制喉咙中的呜咽，用力点了下头，眼神里是死寂般的麻木与恐惧

沈无惧环顾四周，看着这家徒四壁、肮脏不堪的“家”看着桃枝身上单薄的衣裳和脸上的伤，一股暴戾气息在他胸膛横冲直撞，终于 他低声吼道“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!”

一声低吼，似乎惊醒了桃枝，她抬起泪眼看向沈无惧，又看向泪流满面，眼里燃烧愤怒和心疼的青禾，那麻木绝望的眼底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在微弱的闪烁挣扎

“姐姐，不要再呆在这儿了，我们走!”我握住桃枝那冰冷的双手，声音因为急切愤怒而颤抖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“他会打死你的，你看看这，你看看你自己，这是一个地狱”

桃枝的身子又是一僵，嘴唇哆嗦着“跑…能跑去哪……我爹已经收了钱了……他”她惶恐的瞥向屋后的方向，醉汉的鼾声已经隐约传来。

“跑”沈无惧低声附和，他蹲下身子与桃枝的眼睛平视，那双总是桀骜的眼睛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决“我们带你跑，管他钱不钱的! 命都没了! 要钱有什么用 !”

我也用力点点头，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炙热“你忘记你交给我的那本书了吗？你说过你想读书，你想看看书里山外头是什么样的”我焦急地摇了摇她的手“你不是一件货物，你是我的桃枝，你是会给我扎小辫的桃枝姐姐，你的梦还没实现呢 !”“识字的人不应该烂在这个地方! ! ”

“课本……梦”桃枝嘴里喃喃重复着两个词，死寂的眼底 那微弱的火光瞬间点燃，爆发出强烈的 不甘的光芒，对命运最强大的反抗 ，她猛然挣脱开青禾的手，踉跄的跑向土炕，从土炕深处掏出破布层层包裹的东西--那是一本书

“替姐姐把这书读下去…”曾经这决别的话，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书，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……

“我们走吧”我斩钉截铁地说，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“我们一起走!现在就走!”

“怎么走”桃枝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的颤音，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

“听我的，青禾你扶着她翻过后窗，有条小路通往后山沟，你们先走，我去前面弄些动静引开那醉汉!”沈无忌带着不由分说的命令

“不行，太危险了”桃枝猛地摇摇头

“怕什么，我皮糙肉厚的，他都喝成那样了!能把我怎么样”沈无惧不耐烦的摆摆手，眼里却闪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畏光芒，“青禾，照顾好她，也照顾好你自己……我们在后山沟的老槐树下碰面 ! 快 ! ”

时间紧迫，不容犹豫，我用力点点头，眼中是对沈无惧的绝对的信任“小心点…沈无惧”

沈无惧咧着嘴，露出一抹狠劲和少年意气的笑，猛的转身冲向屋外，故意将门板砸得震天响，同时扯着嗓门破口大骂“老东西! 滚出来!敢动桃枝，看我不拆了你这狗窝”骂声粗野嘹亮，打破死寂

屋后传来醉汉惊醒的咆哮和踉跄的脚步声

“快走!”我拉着桃枝趁乱翻过屋后的窗户，尽管她的眼神仍带着恐惧，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，她紧紧抱着那本书。

寒风夹着细雨猛的灌进来，窗外是荒芜的破地，通往更深、覆盖细雨的山沟

“姐姐!别怕，跳下去 !”青禾鼓励道，自己率先翻了出去，然后转身，伸出双手接应桃枝。

桃枝回头看了一眼充斥着叫骂声和打斗声（沈无惧故意制造的动静）的前院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。她咬紧牙关，抱着课本，闭上眼睛，朝着青禾张开的双臂，纵身跳了下去！

冰冷的雨水和泥土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们。青禾被撞得一个趔趄，但她死死抱住桃枝，两人滚倒在冰冷的草地里。顾不上疼痛，青禾立刻爬起来，用力拉起桃枝：“快走！顺着这条沟跑！”

桃枝抱着怀里的课本，那冰冷的书页此刻仿佛成了滚烫的烙铁，灼烧着她的胸口，也给她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她不再犹豫，跟着青禾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沟深处，朝着那棵约定的歪脖子老槐树的方向，拼命跑去。

身后，醉汉的咆哮和沈无惧故意挑衅的怒吼声越来越远，渐渐被呼啸的寒风吞没。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，但桃枝却觉得，自己正奔向一个虽然未知、却不再是无边黑暗的未来。怀里的课本，是她未曾熄灭的火种，而前方，是青禾和沈无惧为她撕开的一道，通往生天和希望的裂缝。风雪迷眼，前路茫茫，但这一次，她不再是那个被命运随意摆布的木偶。她抱着她的书，在风雪中，跌跌撞撞地奔跑，奔向那个关于识字、关于山外的、久违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