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季山庄的练剑场积了层薄尘。
温客行蹲下身,指尖拂过地上的剑痕——深浅不一,是周子舒当年教他练剑时留下的。那时的周子舒总爱板着脸,说他“剑招花哨,中看不中用”,却在他被剑气扫到手腕时,比谁都紧张,偷偷往他伤处抹上好的药膏。
“看什么呢?”周子舒端着两碗热茶过来,见他对着旧剑痕发呆,忍不住笑,“难不成想把这地刨了重铺?”
温客行抬头,接过茶碗,指尖碰了碰他的手,还是凉的。他皱了皱眉,把自己的暖手炉塞过去:“说了让你多穿点,偏不听。”
周子舒没接,反而把自己的手往他手里塞:“帮我捂捂。”
温客行无奈,只好用掌心裹住他的手,慢慢呵气。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,让周子舒想起很多年前——他也是这样,在桃花林里帮练剑冻僵的少年焐手,少年红着脸,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。
“对了,”温客行忽然道,“顾湘说,当年你在天窗用的那把‘流云剑’,她给找着了,锈得不成样,我让人去打磨了,过几日就能送来。”
周子舒的手顿了顿。流云剑,那是他亲手送进熔炉的。当年叛出天窗,他把所有与过去相关的东西都烧了,唯独那把剑,他下不去手,最后让韩英偷偷埋了。
“不必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过去的东西,留着没用。”
温客行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,忽然拉着他往兵器架走。架上摆着柄新铸的剑,剑身清亮,映着两人的影子。
“这是我找人打的,”温客行拿起剑,递给周子舒,“你试试。”
周子舒握住剑柄,重量刚刚好,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。他挥剑出鞘,剑光划过雪地,带起一串冰晶,竟比当年的流云剑更顺手。
“不错。”他赞道,收剑回鞘。
“剑身上有字。”温客行提醒他。
周子舒低头看去,剑格内侧刻着个极小的“舒”字,旁边挨着个“衍”字,刻痕极浅,像是怕被人看见,却又固执地挨在一起。
他的心猛地一软,抬头时,正撞见温客行眼里的笑意,带着点讨好,又带着点小心翼翼。
“温客行,”周子舒忽然笑了,抬手用剑鞘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,“你这心思,比当年偷桂花糕时还重。”
温客行抓住他的手腕,把人往怀里带了带,声音压得很低:“那是,当年偷糕是为了哄你,现在……”他凑近,在他耳边呵气,“是为了一辈子哄你。”
周子舒的耳尖红了,刚想反驳,却被他拉着往山庄外走。
“去哪?”
“后山有片空地,”温客行回头,笑得像个邀功的孩子,“我把当年你教我的剑招都练熟了,陪你比划比划?”
雪地里,两道身影一前一后,衣袂翻飞。剑光偶尔相撞,发出清脆的响,混着两人的笑骂声,惊起枝头的落雪。
周子舒看着眼前人的红衣在白雪中格外耀眼,忽然觉得,那些被烧掉的过去,被埋葬的记忆,其实从未消失。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,藏在新铸的剑里,藏在并肩的脚印里,藏在彼此眼底化不开的笑意里。
旧痕会淡,新痕会生,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,剑就不会钝,日子就不会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