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蛰刚过,后山的桃花开得泼泼洒洒,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径。周子舒蹲在药圃里翻土,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,鼻尖却忽然萦绕起一缕熟悉的甜香。
温客行提着个竹篮从桃林里走出来,篮子里堆着新摘的桃花,还卧着几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。他走得急,发间沾了片花瓣,像只偷喝了蜜的狐狸:“刚蒸好的桃花糕,尝尝?”
周子舒直起身,接过他递来的糕点。糯米的软糯裹着桃花的清冽,甜得恰到好处。他忽然想起去年此时——温客行在后山烧了个土灶,非要学做桃花糕,结果把糯米粉全倒进了火堆,弄得满脸黑灰,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猫。
“比去年的进步多了。”周子舒咬了一口,目光落在对方手背上那道浅疤上。那是去年做糕时被烫的,当时温客行疼得直吸气,却笑着说“没事”,转头就偷偷让顾湘找药膏。
温客行正得意,闻言忽然轻咳一声:“那是自然。想当年……”他话说一半猛地顿住,像是想起了什么,慌忙去看周子舒的脸色。
周子舒却没接话,反而指着竹篮里的桃花:“这些花摘来做什么?”
“酿酒啊。”温客行松了口气,连忙转移话题,“桃花酒要埋在桃树下,等明年开春开封,比桂花酒还香。”他说得眉飞色舞,却没注意到周子舒眼底的笑意。
其实他早就发现了——后山桃树下埋着个旧酒坛,坛身上刻着个模糊的“舒”字。坛口的泥封已经干裂,显然埋了许多年。他没敢动,只在每次路过时,悄悄松松周围的土。
“我前几日在后山,看到个旧酒坛。”周子舒慢悠悠地说,看着温客行的耳朵一点点红起来,“坛身上的字,是你刻的?”
温客行的手一抖,刚拿起的桃花糕掉回竹篮里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“不是”,却被周子舒拉着坐到石凳上。对方的指尖带着泥土的腥气,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尖:“当年在天窗收到的桃花笺,也是你写的吧?”
那些桃花笺,字迹张扬却又带着刻意的收敛,上面总写些无关紧要的话——“今日山下桃花开了”“新酿的酒埋好了”。他当时只当是敌人的挑衅,看完就烧了,如今想来,那些字里藏着的,全是小心翼翼的惦念。
“我……”温客行想辩解,却被周子舒按住了唇。对方的掌心带着桃花糕的甜香,轻轻覆在他的唇上,像在封印那些欲盖弥彰的话。
“衍儿,”周子舒的声音很轻,混着春风里的花香,“你藏了这么多年的心事,累不累?”
温客行忽然就红了眼眶。他想起很多年前,自己躲在桃林里练字,练了无数张“舒”字,却只敢在桃花笺上写些无关痛痒的句子;想起每次派人送笺时,都要反复叮嘱“别让周首领知道是谁送的”;想起收到“周首领把笺烧了”的消息时,他把自己关在房里,对着满桌的字哭了半夜。
“不累。”他闷闷地说,却被周子舒轻轻拥进怀里。对方的怀抱很暖,带着药草的清香,像春日里最舒服的阳光。
“以后不用藏了。”周子舒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桃花酒我来酿,桃花糕我来做。你只要……”他顿了顿,在温客行耳边轻声道,“在我身边待着就好。”
温客行猛地抬头,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眸里。那里映着漫天的桃花,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,清晰又温暖。他忽然笑起来,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,伸手环住周子舒的腰,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。
远处的顾湘拎着食盒走来,看到这一幕,悄悄退了回去,还不忘把跟来的成岭拽走:“别看了,先生们在说悄悄话呢。”
春风拂过桃林,花瓣簌簌落下,落在两人的发间、肩头,像撒了把粉色的雪。石凳上的竹篮里,桃花糕还散发着甜香,和那年天窗密室里,那个黑衣人留下的味道,一模一样。
有些心事,藏了太久会发苦,但只要说给对的人听,就会变得像桃花糕一样,甜到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