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夏刚过，江南的梅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。温客行趴在窗边数屋檐下的雨滴，看它们串成线，打湿窗台上那盆新栽的茉莉。
“别数了，”周子舒端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走进来，把碗塞到他手里，“再数下去，雨都要被你数烦了。”
温客行接过碗，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，忽然笑起来：“你还记得吗？去年梅雨时节，你在药庐里煎药，我偷喝了你的雪梨汤，被你追着打了半个院子。”
周子舒挑眉：“是你自己笨，偷喝还把碗打翻在药炉里，差点把整间药庐点了。”他说着，目光落在温客行手腕上那道浅疤上——那是去年打翻药炉时被烫伤的，当时温客行疼得龇牙咧嘴，却还嘴硬说“小伤而已”，转头就偷偷抹药膏。
温客行正想反驳，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，风卷着雨丝扑进窗，打湿了他的发梢。周子舒伸手关窗，指尖划过他湿漉漉的鬓角，忽然顿住。
“怎么了？”温客行抬头看他。
“没什么，”周子舒收回手，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，“就是想起……以前在天窗，每逢这样的雨天，总有人悄悄在我窗台上放一小袋防潮的药草。”
温客行舀雪梨的手顿了顿，汤勺碰到碗壁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他含糊地应了一声，低头去喝汤，耳根却悄悄红了。
那些药草是他让人送的。当年听说周子舒在天窗落下了畏寒的毛病，每逢阴雨天就咳得厉害，他便寻遍了鬼谷的草药，选出最温和的防潮药草，让信使趁着雨夜送过去。有一次信使回来，说周首领把药草扔了，他难受了好几天，后来才知道，那是周子舒故意做给晋王看的，转头就把药草藏进了枕下。
“那些药草，”周子舒忽然开口，目光落在他脸上，“是你送的吧？”
温客行猛地呛了一下，雪梨汤溅在衣襟上，慌忙去擦：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！”
周子舒却没放过他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，迫使他抬头。窗外的雨还在下，雨声淅淅沥沥，像在诉说着那些藏了多年的心事。
“我枕下那袋药草，直到离开天窗都带着。”周子舒的声音很轻，混着雨声，温柔得像羽毛，“后来在四季山庄翻出来，阿湘说，那是鬼谷特有的‘暖尘草’，只有你那里有。”
温客行的喉结滚了滚，忽然说不出话来。他想起当年为了采那暖尘草，他在鬼谷的寒潭边守了三天三夜，被毒蛇咬了一口，差点没上来。可当他把药草交给信使时，心里想的全是“这样他就不会咳得那么厉害了”。
“你啊……”周子舒松开手，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，那里还带着雪梨汤的甜香，“总是做这些笨事。”
温客行忽然抓住他的手，眼眶有些红：“那你呢？”他声音有些哑，“明知道可能是陷阱，还把药草藏起来，不也很笨？”
周子舒笑了，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。他反握住温客行的手，指尖摩挲着对方掌心的纹路：“大概是……知道送药草的人，不会害我吧。”
窗外的雨渐渐小了，阳光透过云层，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温客行看着周子舒含笑的眼眸，忽然凑过去，在他唇上啄了一下，像偷到了糖的孩子。
“雪梨汤甜吗？”他问，眼底闪着狡黠的光。
周子舒挑眉：“不如你甜。”
温客行愣了愣，随即大笑起来，把人拽进怀里。怀里的人带着淡淡的药香，和当年枕下那袋药草的味道，一模一样。
远处的顾湘端着刚烤好的点心走来，看到窗内相拥的身影，笑着摇了摇头，转身往成岭的房间走去：“成岭，先生们在说悄悄话，我们先吃点心啦。”
雨停了，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香和淡淡的茉莉香。窗台上的茉莉，在雨水的滋润下，开得愈发洁白。碗里的冰糖雪梨还冒着热气，甜意漫开来，和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温柔一起，悄悄住进了心底。
有些温柔，藏在雨天的药草里，藏在深夜的食盒里，藏在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里。只要两个人心照不宣，就能在往后的每一个雨天，都喝到带着甜意的雪梨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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