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是从子时开始下的。
周子舒推开房门时，寒气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，他拢了拢半敞的衣襟，露出的锁骨处还凝着未干的血渍——那是半个时辰前，从成岭胸口挡下来的剑伤。
四季山庄的火把在风雪里摇摇晃晃，照亮了庭院里那个红衣身影。温客行背对着他，手里把玩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鬼面，银质的棱角在火光里泛着冷光。
“是你做的？”周子舒的声音比风雪还冷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握着的剑柄上凝了层薄冰。
温客行转过身，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，只是眼底的红丝藏不住。“阿絮这是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张成岭。”周子舒上前一步，剑尖几乎要抵住对方心口，“我说刚才破门而入的三十七个黑衣人，袖上都绣着鬼谷的标志。我说他们嘴里喊着‘奉谷主令，清理门户’，手里的剑却专挑山庄里的孩子下手。”
他每说一句，伤口就挣裂一分，血顺着衣襟滴在青石板上，瞬间被落雪裹住，红得刺目。“温客行，我问你，是不是你？”
温客行看着他胸前的血迹，喉结滚了滚，却忽然笑出声来：“阿絮觉得，是我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周子舒的睫毛上落了雪，视线有些模糊，“我只知道，成岭现在还在里面咳血，我带出来的孩子们，三个没了气息，五个断了胳膊腿。”他抬眼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此刻像淬了冰，“这些人，都是我想护着的人。”
温客行脸上的笑淡了下去，他伸出手，似乎想碰周子舒的伤口，却在半空中停住，转而握紧了拳。指缝间渗出血来，他却像毫无所觉。“若我说，不是我呢？”
“那是谁？”周子舒步步紧逼，“鬼谷的事，除了你，还有谁能调动这么多人？温客行，你告诉我，是谁！”
风卷着雪扑在两人脸上，温客行的红衣在风雪里猎猎作响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，却暖不了眼底的寒意。他知道是谁——是那些披着正道外衣的伪君子，抓了顾湘和曹蔚宁要挟他，逼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，逼他把所有脏水揽在自己身上。
可他不能说。
一旦说出口，那些人会立刻撕票，阿絮好不容易有了想护的人，他不能让他们再受牵连。
“阿絮，”温客行看着他，一字一顿地说，“信我一次。”
周子舒看着他，忽然笑了，笑声里裹着血沫，听得人心里发紧。“信你？”他缓缓收回剑，剑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深痕，“温客行，你是鬼谷谷主啊。”
鬼谷之人，何信之有。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，慢慢割着温客行的五脏六腑。他看着周子舒转身，背影在风雪里越走越远，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吹散的叶子。
红衣被雪打湿，贴在身上，冷得像冰。温客行站在原地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，才缓缓蹲下身，捂住脸，压抑的呜咽声被风雪吞没。
他终究，还是成了阿絮最不能信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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