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子舒离开鬼谷的第七日，江湖上传疯了。
说鬼谷谷主温客行屠戮四季山庄，又在谷中虐杀义妹与未来妹夫，手段之狠戾，连当年的容炫都望尘莫及。更有人说，亲眼见周子舒庄主提剑闯鬼谷，却被温客行重伤，如今不知生死。
四季山庄里，成岭的烧退了，却总在夜里哭着问“温叔是不是真的坏了”。周子舒坐在廊下，听着少年压抑的呜咽，手里摩挲着那枚玄铁令牌，指腹被边缘磨出了血。
他遣散了山庄里老弱妇孺，只留下几个尚有战力的弟子，每日擦拭兵器，清点药草。有人不解：“庄主，我们不报仇吗？”
他只是摇头，望着远山沉默。报仇？向谁报？向那个会在雪夜给他温酒、会在他咳血时悄悄换走烈酒的人？还是向那个此刻被全江湖唾骂，却不知藏在何处的鬼谷谷主？
第七日傍晚，有弟子来报，说山下有个疯疯癫癫的婆子求见，手里捧着个染血的布包。
周子舒见了那婆子，才认出是顾湘以前常接济的哑婆婆。老妇人不能说话，只是颤抖着将布包塞给他，又指了指西方，便跪在地上磕头，额头磕出了血。
布包里是半块玉佩，断口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。那是当年温客行送他的，说是“山河不足重，重在遇知己”的信物，他一直贴身戴着，直到昨夜才发现不见了，原是落在了鬼谷。
玉佩背面，用刀尖刻了两个极小的字：快走。
周子舒的手猛地一颤，玉佩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他忽然想起在鬼谷时，温客行那句刻意狠戾的“不过是个丫头片子”，想起他看向顾湘时一闪而过的痛楚，想起刑架上那具穿着曹蔚宁衣衫的尸身——那身形，似乎比曹蔚宁要高大些。
还有顾湘的眼神，那样惊恐，却不是对温客行，而是对那些黑衣人。
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转身就往外走，玄色衣袍扫过廊下的积雪，带起一片纷乱的雪沫。
“庄主去哪？”弟子追问。
“鬼谷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，“去把一个蠢货带回来。”
而此时的鬼谷深处，温客行正靠在石壁上，胸口的伤口又裂了。
那些黑衣人见他不肯再配合，便撕了伪装，露出正道修士的嘴脸，逼他交出鬼谷秘籍。他杀了大半，却被为首的老者一掌拍中胸口，如今灵力涣散，连站都站不稳。
“温客行，你以为周子舒还会来救你？”老者冷笑，“他现在怕是正恨不得食你肉、寝你皮。”
温客行咳着血笑了：“他来不来，轮得到你说？”话虽如此，眼底却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。阿絮那么骄傲，被他伤成那样，怎么可能再来……
话音未落，就听谷口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，比七日前那声更烈，更急。
“谁说我不来？”
温客行猛地抬头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冲破石门，玄色衣袍上沾着雪，白衣剑在手中熠熠生辉，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。
周子舒一步步走近，目光扫过满地狼藉，最后落在他流血的胸口，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星辰。“温客行，”他轻声说，剑尖指向那些残存的黑衣人，“你欠我的，等收拾了这些杂碎，再慢慢算。”
温客行看着他，忽然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。血从嘴角溢出来，染红了下巴，却挡不住眼底骤然亮起的光。
“好啊，”他轻声应道，“阿絮说什么，都好。”
原来有些信任，碎了，也能拼回来。原来有些人，哪怕被伤得再深，也舍不得让他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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