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口的积雪堆了半尺厚时,温客行的伤终于能下地走几步了。
周子舒在洞壁上凿了个石台,每日煮药、烤饼,动作算不上熟练,却做得极认真。温客行就坐在一旁看,看他低头吹凉药碗时微蹙的眉,看他翻动饼坯时沾了面粉的指尖,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,竟比当年在四季山庄煮酒论剑还要好。
“阿絮,”他忽然开口,“等出去了,咱们回四季山庄好不好?我给你酿酒,给成岭当靶子练剑,再也不闯江湖了。”
周子舒倒药的手顿了顿,药汁溅在石台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。“先养好你的伤。”他淡淡道,却没说不好。
温客行笑起来,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。他知道阿絮的性子,没说不好,便是应了。
第七日午后,洞外传来细微的响动。周子舒瞬间握紧白衣剑,温客行也扶着石壁站起,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——那些正道修士,果然追来了。
来的是昆仑派那个为首的老者,带着十几个弟子,堵住了洞口。“温客行,周子舒,你们两个果然在一起!”老者抚着胡须冷笑,“勾结鬼谷,残害同道,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!”
周子舒将温客行护在身后,白衣剑出鞘,寒光凛冽:“要动手,便别废话。”
温客行却按住他的手腕,低声道:“阿絮,这些人交给我。”他胸口的伤还没好利索,说话时带着些微喘,眼神却亮得惊人,“有些债,该我自己讨。”
不等周子舒反对,他已掠出洞口,红衣在雪地里展开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。“老东西,上次让你跑了,这次可没那么便宜!”
老者显然没把伤重的他放在眼里,挥剑便刺:“垂死挣扎!”
刀剑相击的脆响在山谷间回荡。温客行的招式比往日更狠,也更险,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。周子舒看得心惊,却知他要亲手了断这段恩怨,只能按捺住上前的冲动,握紧剑守在洞口。
激战半个时辰,温客行肩上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老者却被他一剑刺穿了咽喉。临死前,那老者盯着他笑:“你以为……杀了我就完了?江湖人……不会容下鬼谷谷主的……”
温客行抽出剑,血溅在他脸上,他却像是毫无所觉,只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。
是啊,江湖不会容他。正道唾弃他的身份,鬼谷记恨他的背叛,他就像这天地间的一缕孤魂,除了身边那个人,再无归宿。
“温客行!”
他猛地回神,见周子舒正奔过来,玄色衣袍上沾了雪,眼底满是焦灼。“发什么呆?”周子舒按住他流血的肩,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,“不要命了?”
温客行忽然笑了,抬手擦掉他鬓角的雪:“阿絮,我没事。”
他低头,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一个骨节分明,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;一个指尖微凉,却总在他需要时,稳稳地扶住他。
“咱们走吧。”温客行轻声说,“回四季山庄。”
周子舒没说话,只是扶着他的手臂,转身往洞外走。红衣与玄衣交叠着,踩在厚厚的积雪上,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,绵延向山谷外。
路过那片埋葬着假尸身的空地时,温客行忽然停下脚步,对着空谷轻声道:“湘儿,蔚宁,你们先去四季山庄等着,我和阿絮……很快就来。”
风卷着雪沫掠过耳畔,像是谁在低声应好。
周子舒握紧了他的手,掌心相贴的温度,驱散了彻骨的寒意。他知道,前路或许还有风雨,江湖或许仍有非议,但只要身边这个人在,便没什么可怕的。
山河辽阔,风雪漫天。
但只要两人并肩,便是归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