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四季山庄的路走了整整半月。
温客行的伤时好时坏，周子舒便找了辆马车，白日里赶路，夜里就寻处客栈歇脚。车厢里垫了厚厚的棉絮，温客行靠在软垫上，看周子舒借着月光翻看医书，指尖划过“内伤调理”的字样时，总忍不住想凑过去咬一口他的指尖。
“安分点。”周子舒头也不抬，却精准地拍开他不安分的手。
温客行低笑，乖乖坐好，视线却仍黏在他脸上。这些日子，阿絮话少了，却总在细节处透着温柔——会在他咳血时立刻递上帕子，会在马车颠簸时悄悄伸手护着他的腰，会在买干粮时，特意多买几块他爱吃的桂花糕。
“阿絮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你说，成岭会不会不认我了？”
那日在鬼谷，他故意说的那些狠话，想必成岭也听见了。那孩子心思纯良，怕是真的以为他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。
周子舒翻过一页书，淡淡道：“他要是敢不认，我就打断他的腿。”
温客行笑起来，胸腔震动牵扯到伤口，疼得他嘶了一声。周子舒立刻放下书，伸手探他的额头：“又闹什么？”
“没闹，”他抓住那只微凉的手，贴在自己脸上，“就是觉得，阿絮护着我的样子，真好看。”
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，周子舒的手滑到他颈间，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。呼吸交缠，温客行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，混着雪后的清冽气息，让他心头一热，忍不住想凑过去吻他。
周子舒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，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襟：“快到了。”
温客行望着他微红的耳根，低低地笑了。
马车驶入四季山庄的那一刻，温客行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。庄门大开着，门前扫得干干净净，几个弟子在晒药草，见了马车便迎上来，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敌意，只有真切的欢喜。
“庄主，温谷主，你们回来了！”
周子舒点点头，扶着温客行下车。刚站稳，就见一个身影扑过来，是成岭，脸上还带着泪痕，却死死抱住了温客行的胳膊：“温叔！你没死！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！”
温客行愣了愣，随即失笑，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：“傻小子，哭什么。”
“我没哭！”成岭抹了把脸，却蹭得满脸是泪，“是师父说，你是为了护我们才故意那样的，我就知道……”
周子舒在一旁轻咳一声，耳根微红。原来他早在回来前，就把一切都告诉了山庄里的人。
温客行转头看他，眼底的笑意漫出来，像浸了蜜。他就知道，他的阿絮，从来都信他。
夜里，两人坐在廊下喝酒。月光洒在雪地上，泛着柔和的光，远处传来成岭和弟子们的说笑声，安稳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。
“阿絮，”温客行举起酒杯，“敬我们。”
敬什么？敬那场误会重重的相遇，敬那段痛彻心扉的别离，还是敬此刻失而复得的安稳？
周子舒与他碰杯，酒液入喉，带着熟悉的暖意。“敬往后。”他轻声说。
敬往后岁岁平安，敬往后再无别离，敬往后，他们能一直这样，在四季山庄的月光下，喝最烈的酒，守最亲的人。
温客行笑起来，仰头饮尽杯中酒。红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，映着他眼底的光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。
他知道，那些江湖恩怨，那些身份枷锁，都还没真正过去。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，有这座山庄，有这些等着他们回家的人，便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。
风雪早已停了，春天，该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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