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厢值房的黑暗,如同凝固的墨汁,沉重地包裹着秦沅。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,腰背挺直,右手紧握腰间匕首的冰凉柄身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每一次心跳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,每一次夜风的呜咽都像是“鬼手”去而复返的诡秘足音。
时间在死寂与高度警戒中缓慢爬行,每一刻都如同煎熬。巡夜兵丁的脚步声和梆子声规律地响起,又规律地远去,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,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。秦沅的感官被提升到极限,捕捉着值房内外任何一丝细微的扰动。
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,值房内冰冷的桌椅轮廓才在昏暗中隐约浮现。整整一夜,“鬼手”没有再出现。
秦沅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松懈。对方没有再次动手,并非放弃,更可能是出于谨慎——昨夜毒针破窗虽未惊动巡夜,但已留下痕迹。御史台终究是官署重地,白日里人多眼杂,对方必然有所顾忌。这暂时的平静,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喘息。
她缓缓松开紧握匕首的手,掌心已被汗水浸湿,留下深深的压痕。身体因长时间的僵持而僵硬酸痛,但眼神却异常清明。死亡的擦肩而过,如同淬火的冷水,反而让她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、更加决绝。
她没有立刻点灯,而是借着窗外渐亮的天光,走到昨夜毒针钉入的墙壁前。墙上的小孔清晰可见,周围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黑色粉末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。秦沅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,同样用干净的帕子包好。
这是证据。指向“鬼手”和其背后势力的、致命的证据。
天光渐明,值房外的院落开始有了人声。秦沅迅速整理好自己,将凌乱的鬓发抿好,抚平布衣的褶皱,额角那道伤痕在晨曦中显得愈发清晰。她将记载着线索和计划的竹纸、关键的草稿、赵怀安的记录、毒针和毒粉,全都贴身藏好。那枚青玉拓印,被她用细绳系紧,挂在最贴心的位置。
做完这一切,她重新点亮了案头的油灯。昏黄的光芒驱散了最后一点角落的黑暗,也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。
危险并未解除,反而如影随形。她必须争分夺秒,在“鬼手”背后的势力再次发动致命袭击,或者在袁善见察觉她异动之前,找到突破口!
突破口,就在昌平郡!就在那个“病卒”的仓曹参军赵怀安身上!而那张废弃草稿上提到的“昌平驿”,是银钱过境的关键节点,也可能是寻找“证据”的重要线索!
御史台西厢值房的卷宗浩如烟海,但大多是各地呈报的汇总和最终定谳的文书。像昌平驿这种地方驿站的详细记录,尤其是涉及过往银钱往来的敏感信息,极可能不在常规卷宗之列,或者早已被有心人抹去。
秦沅的目光,投向了值房角落那几排落满灰尘、几乎无人问津的木架。那里堆放的,大多是些陈年的、未归档的杂卷、誊录的副本,或是地方送来的、被认为价值不大而搁置的零散文书。御史台的胥吏们称之为“故纸堆”,是真正的泥沼。
“刨食……”秦沅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自虐的锐光。既然被当作刨食的困兽,那便刨得更深,更彻底!这泥沼般的故纸堆,或许就是唯一可能藏有蛛丝马迹的地方!
她不再犹豫,起身走到木架前。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,带着陈腐的墨味和纸张霉变的气息。她毫不在意,挽起袖子,开始逐一搬开那些沉重的、落满厚灰的卷宗匣子。
动作必须快!必须在其他胥吏上值、或者袁善见的人到来之前,找到有用的东西!
灰尘呛得她忍不住低咳,纤细的手指很快沾满污垢。她如同一个最专注的矿工,在废弃的矿洞里挖掘着可能存在的微光。一卷卷泛黄发脆的文书被快速翻开、扫视、丢弃。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驿站损耗记录、过往官员接待名册、或是早已失效的通告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窗外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。秦沅的心一点点下沉。难道……真的什么也没有?难道“鬼手”背后的势力,早已将一切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?
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一堆,准备转向下一架时,一个压在几卷厚重名册最底下的、毫不起眼的薄册子边缘,一个模糊的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那册子封面早已破损,边缘卷起,纸张也显得格外粗糙廉价。封面上没有题名,只在角落用极淡的墨迹写着一个潦草的编号,像是随手标记。引起秦沅注意的,是册子侧面露出的一角内页上,一个模糊的、被水渍晕开的墨点旁边,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驿印痕迹——**昌平驿**!
秦沅的心脏猛地一跳!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本薄册子,拂去厚厚的灰尘。册子很薄,只有寥寥数页,纸张粗糙发黄,字迹潦草模糊,显然是驿站底层小吏随手记录的流水账,绝非正式文书。
她屏住呼吸,借着窗口透入的越来越亮的天光,一页页翻看。
前面几页都是些琐碎的柴米油盐、驿马草料开支,看得人昏昏欲睡。就在秦沅的心再次沉下去时,翻到倒数第二页,几行极其潦草、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,如同黑暗中骤然闪现的火花,刺入了她的眼帘:
**“景元十八年,冬月初七,亥时三刻。”**
**“万盛隆王管事,携黑漆木匣三只,交驿丞周大福亲收。言明‘张爷急用’,付银十两,嘱‘火速递洛州治所,交张府管家,不得有误!’周驿丞神色慌张,收匣入库后房,未登簿册。”**
**“是夜,周驿丞房中灯亮至丑时,似有争执低语,声不可辨。后无动静。”**
**“冬月初九,洛州来人取匣,周驿丞亲交,未验看。”**
字迹到此结束,记录者显然只是个值夜的小卒,带着窥探和一丝不安的疑虑,偷偷记下了这桩“未登簿册”的异常。
秦沅的指尖冰凉,呼吸都几乎停滞!
**景元十八年冬月初七!**
这正是清河郡田亩侵夺案在郡内“调解”未果、即将上报洛州州府的关键时间点!
**万盛隆王管事!** 王万金的人!
西厢值房的黑暗,如同凝固的墨汁,沉重地包裹着秦沅。她保持着端坐的姿势,腰背挺直,右手紧握腰间匕首的冰凉柄身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每一次心跳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,每一次夜风的呜咽都像是“鬼手”去而复返的诡秘足音。
时间在死寂与高度警戒中缓慢爬行,每一刻都如同煎熬。巡夜兵丁的脚步声和梆子声规律地响起,又规律地远去,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,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。秦沅的感官被提升到极限,捕捉着值房内外任何一丝细微的扰动。
直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,值房内冰冷的桌椅轮廓才在昏暗中隐约浮现。整整一夜,“鬼手”没有再出现。
秦沅紧绷的神经并未因此松懈。对方没有再次动手,并非放弃,更可能是出于谨慎——昨夜毒针破窗虽未惊动巡夜,但已留下痕迹。御史台终究是官署重地,白日里人多眼杂,对方必然有所顾忌。这暂时的平静,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喘息。
她缓缓松开紧握匕首的手,掌心已被汗水浸湿,留下深深的压痕。身体因长时间的僵持而僵硬酸痛,但眼神却异常清明。死亡的擦肩而过,如同淬火的冷水,反而让她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、更加决绝。
她没有立刻点灯,而是借着窗外渐亮的天光,走到昨夜毒针钉入的墙壁前。墙上的小孔清晰可见,周围还残留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黑色粉末,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气。秦沅用匕首尖端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,同样用干净的帕子包好。
这是证据。指向“鬼手”和其背后势力的、致命的证据。
天光渐明,值房外的院落开始有了人声。秦沅迅速整理好自己,将凌乱的鬓发抿好,抚平布衣的褶皱,额角那道伤痕在晨曦中显得愈发清晰。她将记载着线索和计划的竹纸、关键的草稿、赵怀安的记录、毒针和毒粉,全都贴身藏好。那枚青玉拓印,被她用细绳系紧,挂在最贴心的位置。
做完这一切,她重新点亮了案头的油灯。昏黄的光芒驱散了最后一点角落的黑暗,也照亮了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。
危险并未解除,反而如影随形。她必须争分夺秒,在“鬼手”背后的势力再次发动致命袭击,或者在袁善见察觉她异动之前,找到突破口!
突破口,就在昌平郡!就在那个“病卒”的仓曹参军赵怀安身上!而那张废弃草稿上提到的“昌平驿”,是银钱过境的关键节点,也可能是寻找“证据”的重要线索!
御史台西厢值房的卷宗浩如烟海,但大多是各地呈报的汇总和最终定谳的文书。像昌平驿这种地方驿站的详细记录,尤其是涉及过往银钱往来的敏感信息,极可能不在常规卷宗之列,或者早已被有心人抹去。
秦沅的目光,投向了值房角落那几排落满灰尘、几乎无人问津的木架。那里堆放的,大多是些陈年的、未归档的杂卷、誊录的副本,或是地方送来的、被认为价值不大而搁置的零散文书。御史台的胥吏们称之为“故纸堆”,是真正的泥沼。
“刨食……”秦沅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自虐的锐光。既然被当作刨食的困兽,那便刨得更深,更彻底!这泥沼般的故纸堆,或许就是唯一可能藏有蛛丝马迹的地方!
她不再犹豫,起身走到木架前。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,带着陈腐的墨味和纸张霉变的气息。她毫不在意,挽起袖子,开始逐一搬开那些沉重的、落满厚灰的卷宗匣子。
动作必须快!必须在其他胥吏上值、或者袁善见的人到来之前,找到有用的东西!
灰尘呛得她忍不住低咳,纤细的手指很快沾满污垢。她如同一个最专注的矿工,在废弃的矿洞里挖掘着可能存在的微光。一卷卷泛黄发脆的文书被快速翻开、扫视、丢弃。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驿站损耗记录、过往官员接待名册、或是早已失效的通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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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一堆,准备转向下一架时,一个压在几卷厚重名册最底下的、毫不起眼的薄册子边缘,一个模糊的字迹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那册子封面早已破损,边缘卷起,纸张也显得格外粗糙廉价。封面上没有题名,只在角落用极淡的墨迹写着一个潦草的编号,像是随手标记。引起秦沅注意的,是册子侧面露出的一角内页上,一个模糊的、被水渍晕开的墨点旁边,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驿印痕迹——**昌平驿**!
秦沅的心脏猛地一跳!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本薄册子,拂去厚厚的灰尘。册子很薄,只有寥寥数页,纸张粗糙发黄,字迹潦草模糊,显然是驿站底层小吏随手记录的流水账,绝非正式文书。
她屏住呼吸,借着窗口透入的越来越亮的天光,一页页翻看。
前面几页都是些琐碎的柴米油盐、驿马草料开支,看得人昏昏欲睡。就在秦沅的心再次沉下去时,翻到倒数第二页,几行极其潦草、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,如同黑暗中骤然闪现的火花,刺入了她的眼帘:
**“景元十八年,冬月初七,亥时三刻。”**
**“万盛隆王管事,携黑漆木匣三只,交驿丞周大福亲收。言明‘张爷急用’,付银十两,嘱‘火速递洛州治所,交张府管家,不得有误!’周驿丞神色慌张,收匣入库后房,未登簿册。”**
**“是夜,周驿丞房中灯亮至丑时,似有争执低语,声不可辨。后无动静。”**
**“冬月初九,洛州来人取匣,周驿丞亲交,未验看。”**
字迹到此结束,记录者显然只是个值夜的小卒,带着窥探和一丝不安的疑虑,偷偷记下了这桩“未登簿册”的异常。
秦沅的指尖冰凉,呼吸都几乎停滞!
**景元十八年冬月初七!**
这正是清河郡田亩侵夺案在郡内“调解”未果、即将上报洛州州府的关键时间点!
**万盛隆王管事!** 王万金的人!
**黑漆木匣三只!** 未登簿册!付银十两“火速递送”!
**交洛州治所张府管家!** 张岱时任清河郡守,其家族根基就在洛州治所!
**周驿丞神色慌张!深夜亮灯似有争执!**
这一切,与赵怀安草稿上的“张岱...万盛隆...银钱过境昌平驿”完全吻合!这哪里是普通的银钱往来?这是赤裸裸的、试图在案件上报州府前进行利益输送、打通关节的铁证!那三只黑漆木匣里装的,极可能就是贿赂张岱或其背后保护伞的巨额银钱或其他好处!
而驿丞周大福,显然是这个秘密转运的关键经手人!他深夜与人争执,是否因为内心不安?或是分赃不均?又或是……他也像赵怀安一样,察觉到了危险?
秦沅立刻翻回册子封面,寻找记录者的名字,却只看到那个模糊的编号。她不死心,快速翻阅册子前后,终于在最后一页的夹缝里,看到一个几乎被磨掉的、用炭笔写下的极小的名字:“丁三”。
一个驿站最底层的驿卒!
秦沅的心狂跳起来!周大福!这个昌平驿丞,是赵怀安之后,又一个可能掌握关键实证的人!而且,他经手了那三只未登簿册的黑漆木匣!他是否留下了什么?是否像丁三一样,出于恐惧或良知,偷偷记录了更多?他后来怎么样了?
她立刻放下这本珍贵的流水账,开始疯狂地在故纸堆里翻找所有与昌平驿、驿丞周大福相关的记录!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,灰尘弥漫。
终于,在一卷关于洛州驿传系统人事变动的陈旧名册中,她找到了周大福的名字:
**“昌平驿丞周大福,景元十九年春,酒后失足,坠入驿后废井溺亡。仵作勘验无误,以意外结案。”**
景元十九年春!
赵怀安“病卒”于景元十九年秋!
张岱升迁离任也是在景元十九年!
而周大福,这个经手了秘密贿赂的驿丞,在赵怀安死前半年,就“酒后失足”坠井溺亡了!
“意外?”秦沅盯着名册上冰冷刻板的记录,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又是“意外”!和赵怀安的“病卒”何其相似!这世上,哪有如此密集、如此精准地发生在关键证人身上的“意外”?!
张岱、万盛隆、赵怀安、周大福……这条线上的关键人物,除了高高在上升官发财的,其余知情者,几乎都被“意外”和“病卒”抹去!手段干净利落,不留痕迹!
这背后的黑手,不仅势力庞大,而且行事狠辣周密,如同一条盘踞在阴影中的毒蛇,悄无声息地绞杀着任何可能威胁到它的存在!
“丁三……”秦沅攥紧了手中那本粗糙的流水账。这个底层驿卒丁三,是唯一一个留下了蛛丝马迹的人!他还活着吗?他是否知道更多?他是否也遭遇了“意外”?
就在秦沅心念电转,思考着如何追查丁三和周大福更多细节时,值房那扇厚重的木门,突然被“吱呀”一声推开了!
刺目的晨光涌入,让习惯了昏暗的秦沅下意识地眯起了眼。
一个身影背光站在门口,身形不高,穿着深青色的七品官服,头戴乌纱。不是袁善见,也不是昨夜那阴冷的窥伺者。
来人面容方正,约莫四十许,留着短须,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,带着一种古板而审视的神情。他手中拿着一本簿册,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值房——散落满地的卷宗匣子、飞扬的尘埃、以及站在故纸堆中、满手满脸灰尘、正惊愕望来的秦沅。
秦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!她认出了来人——御史台监察御史之下,掌管文书档案、稽核勾检的司直,张简!一个以严苛古板、不通情理著称的人物!他怎么会突然来西厢值房?
张简的目光扫过秦沅沾满灰尘的布衣和手中那本破旧的流水账,又扫过地上翻开的、写着“周大福”名字的人事名册,眉头皱得更深,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疑:
“秦书吏?你这是在做什么?大清早便搅得乌烟瘴气!这些陈年故纸,是谁准你擅动的?”
他的语气严厉,带着上位者的威压。值房内刚刚因发现线索而燃起的微光,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质问冻结。
秦沅攥紧了手中的流水账,掌心渗出冷汗。她的大脑飞速运转,如何在张简这双古板而审视的眼睛下,保住这刚刚发现的、可能致命的线索?如何解释自己这一身狼狈和翻找故纸堆的行为?
是如实相告,赌张简的刚正?还是……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?
晨光中,张简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,而秦沅站在飞扬的尘埃里,如同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。刚刚抓住的“昌平驿”线索,此刻却成了烫手的山芋,将她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。
就在秦沅心思急转,准备开口的瞬间,张简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她案头那卷《洛州清河郡田亩侵夺纠纷案牍辑录》,又极其迅速地掠过她苍白脸上那道淡粉色的伤痕,深潭般的眼底,一丝极其复杂、难以捉摸的光芒一闪而逝。
他没有继续追问秦沅翻找故纸堆的事,反而将手中的簿册往旁边的案几上一放,语气依旧古板,却似乎微妙地转了个方向:
“袁御史有令,即日起,洛州近年田亩赋税、流民安置、盗匪清剿相关卷宗,无论存于何处,皆由你负责整理、摘要、归档。十日之内,需有清晰条陈上呈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再次落在秦沅脸上,那审视中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
“秦书吏,这差事……可不好办。洛州那地方,水深得很。卷宗里的尘埃,刨得不好,可是会迷了眼,甚至……送了命的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秦沅的反应,仿佛只是例行公事传达命令,转身便走。深青色的官袍在门口一闪,消失在明亮的晨光里。
值房内,只剩下秦沅一人,和满地狼藉的卷宗。
她站在原地,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本粗糙的“昌平驿”流水账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。
张简的话……是警告?是提醒?还是……某种默许?
袁善见的命令……将洛州所有相关卷宗交给她整理……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!这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查阅所有洛州档案,包括她急需的昌平郡、赵怀安、乃至驿传系统的记录!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翻故纸堆!
但张简的警告也如同冰水浇头——“水深得很”、“会送命”!
这是巧合?还是袁善见……又一次精准的布局?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?昨夜“鬼手”的刺杀,他是否知情?张简的出现和这番警告,又扮演着什么角色?
秦沅低头看着手中那本粗糙的流水账,看着“丁三”那个模糊的名字,又抬头望向张简消失的门口。
迷雾重重,危机四伏。但一条官方的、可以光明正大“刨食”的通道,却在这最危险的时刻,被强行塞到了她的手中。
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眼中翻涌的惊疑不定,最终被一种更加深沉、更加冰冷的决绝所取代。
无论这是不是陷阱,无论袁善见目的何在,她都别无选择。
她需要这份权限!需要光明正大地深入洛州这片“深水”!
“尘埃……”秦沅低声重复着,将手中的流水账小心地收进怀中,与那枚冰冷的玉玦拓印贴在一起。
那就让这尘埃,来得更猛烈些吧!
她弯下腰,不再掩饰,开始迅速地整理地上散落的卷宗。动作麻利,眼神锐利如刀。
刨食的困兽,终于获得了踏入泥沼深处的通行令牌。而这场在尘埃与黑暗中的生死博弈,也即将进入更加凶险、也更加核心的阶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