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象馆的冷气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。我抱紧双臂后退，后背撞上自动关闭的玻璃门——本该是透明的门板此刻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，映出我扭曲变形的倒影。

黑暗中，那些莹绿眼睛缓缓逼近。

"欢迎来到特别展区。"头顶灯光突然亮起，刺得我睁不开眼。等视线恢复时，面前站着个穿橙色制服的老者，皱纹里嵌着某种蓝色粉末，胸牌写着"老赵"。

张明临死前提到的名字。

"温度计坏了，"老赵用脚尖踢了踢跌碎的玻璃管，"这里当然是26度。"

我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。老赵突然抓住我手腕，他的皮肤烫得惊人。"你在低温症初期，"他往我嘴里塞了颗薄荷糖，"含着，别咬。"

薄荷的辛辣冲上鼻腔，奇怪的是馆内温度似乎真的回升了。老赵拖着我穿过走廊，两侧是关着亚洲象的围栏。第三只象的耳朵大得不正常，几乎垂到地面。

守则第四条闪过脑海：大象耳朵不会超过两米...

"别看它！"老赵扳回我的头，"认知污染会通过视觉传播。"他打开员工通道铁门，狭小的值班室里贴满便签，其中一张写着"记住：兔子不存在"。

老赵从保温瓶倒出冒着热气的蓝色液体。"喝掉，能延缓异变。"见我犹豫，他冷笑："黑衣人在追杀你，张明用命把你引到这里，就为让你怀疑我？"

液体有铁锈味。喝下后指尖的刺痛感减轻了，但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。老赵翻开值班日志推到面前："写下你记得的所有规则。"

笔尖触纸刹那，我发现自己记不清守则具体内容。写下的第三条变成"若发现白色孔雀，立即食用园区提供的蓝色糖果"，与记忆严重不符。

"认知篡改开始了，"老赵指着我的虎牙——镜中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，"兔子化第一阶段。"

窗外传来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。老赵迅速拉上窗帘，从抽屉取出银色哨子："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都关系到你能活多久。第一，动物园会篡改记忆，相信实物记录而非大脑；第二，黑衣员工是'它们'的爪牙，蓝制服也不全可信；第三..."

震耳欲聋的象鸣打断了他。整面墙剧烈震动，石灰簌簌落下。老赵把我推进储物柜："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出声！"

透过缝隙，我看见老赵对着空气点头哈腰："马上处理...是...保证不会..."他的脖子突然扭转到不可能的角度，像被无形的手拧着。柜门自动锁死前，他朝我掷来个小皮箱。

重物倒地的闷响后，馆内广播响起：【大象馆临时检修，请游客立即前往海洋世界】

储物柜的黑暗浓稠如沥青。皮箱里是手电筒、标注矛盾的地图，以及不同版本的游客守则。最新版用红笔添加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第十二条：

"若在镜中发现自己的眼睛变成红色，您已进入转化末期。请前往狮子园区，那里有解脱。"

手电光照亮腕表：下午3点17分。距离日落还有三小时，而狮子只在日落时吼叫——但守则第五条说中午有喂食表演。记忆像被搅浑的水，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经历。

金属扭曲的刺耳声从走廊尽头逼近。我蜷缩在角落，突然摸到裤袋里的薄荷糖纸。展开后发现是张字条："去鸟类天堂找白孔雀，它知道出口"。

当刮擦声停在柜门前时，我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。门缝下渗入的阴影凝聚成爪状，试探性地勾了勾，又突然缩回。远处传来哨声，阴影如退潮般撤走。

推开柜门，老赵的尸体不见了，只有地上一滩蓝色液体正在蒸发。新出现的脚印从血泊延伸至后门——不是人类的圆形足迹，更像是...蹄子。

后门通向露天通道。阳光照在皮肤上竟有灼痛感，抬手发现手背长出白色绒毛。我跌跌撞撞冲向鸟类天堂，路过饮料亭时，穿橙色制服的少女正在擦拭柜台。她抬头微笑，嘴角裂到耳根。

鸟类天堂被设计成巨型鸟笼结构。绿孔雀在草坪上踱步，每片羽毛都泛着金属光泽。我在中央喷泉边发现了它——纯白孔雀站在假山顶端，尾羽展开成完美的半圆。

"请问..."我刚一开口，白孔雀突然转头。它的眼睛是人类的，睫毛上还粘着亮片，就像...戴兔耳发箍的小女孩的双眼。

它啄起地上一颗蓝色糖果，吐在我脚边。糖纸印着"认知稳定剂"字样。吞下糖果的瞬间，无数记忆碎片涌入：

黑衣人把门票塞进我家信箱；饮料亭少女往特饮滴入红色液体；张明在狮子园区撒的粉末其实是骨灰...

白孔雀突然发出警报般的鸣叫。假山背面转出三个穿蓝制服的人，他们走路的姿态完全同步，手里拿着银色捕网。我转身要跑，却见入口处黑衣人正在检票——他检的是空气，但闸机确实在运作。

"这边！"喷泉底部传来老赵的声音。石板移开露出地道，一双布满老年斑的手将我拽入黑暗。下滑过程中，我的门牙撞上什么坚硬物体，剧痛中感觉它们又变长了几分。

地道墙壁嵌着荧光蘑菇，照亮老赵血肉模糊的脖颈。"别问，"他嘶哑地说，"我只有七分钟时间。"

我们停在一扇标有"园长室"的铁门前。老赵用断指在门锁处按出血印："听着，动物园是活的，它在通过规则筛选食物。黑衣人是被完全转化的，蓝制服是半转化，而我们..."

门开刹那，他的身体突然塌陷，制服里钻出十几只白兔。"去找园长，"其中一只兔子的眼睛闪着和老赵同样的光，"但要先通过猿类区测试..."

兔群四散逃入黑暗。园长室内，满墙监控屏幕显示着各个展区：狮子在撕咬蓝色制服、海洋世界的水母缸飘着人脸、爬行馆的蛇群组成箭头图案指向出口...

办公桌上放着最终版守则，墨迹未干的第十四条写着："所有规则都是谎言，包括本条。"

玻璃陈列柜里，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正是——长着兔耳朵的人类头颅。

（第二章·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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