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升旗

周一的清晨，溪泉镇中学的操场上格外热闹。

全校师生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，排着歪歪扭扭却还算整齐的队伍，等待着升旗仪式。秋风有点凉，吹得旗杆上的五星红旗猎猎作响，也吹得前排女生的马尾辫左右摇晃。

容初聿站在初一（三）班队伍的最前面，作为班长，也是这周的学生代表，他今天要在升旗仪式后上台发言。

他穿着干净的校服，领口系着标准的红领巾，衬得那张本就出众的脸愈发清俊。口袋里放着一张叠得整齐的发言稿，是他周末花了半小时写的，内容无非是“尊敬老师、团结同学、努力学习”之类的套话，简洁明了，符合他一贯的风格。

“阿聿，紧张不？”赵磊凑过来，压低声音问，“我上次在班里念个检讨都腿抖。”

容初聿看了他一眼，嘴角弯了弯：“还好。”

他确实不紧张。比这大的场面他见得多了——父亲带他参加过商界峰会，母亲带他出席过画展开幕式，甚至还作为容氏的代表，在慈善晚宴上发过言。和那些场合比起来，镇中学的操场，实在算不得什么。

升旗仪式开始了。国歌响起，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，看着五星红旗缓缓上升。阳光穿过云层，落在红旗上，红色格外鲜艳。

礼毕，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：“接下来，有请初一（三）班的容初聿同学，作为学生代表发言，大家欢迎！”

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，带着点少年人的敷衍。

容初聿深吸一口气，正准备迈步上台，手下意识地往口袋里一摸——空的。

他眉头微蹙，迅速在脑海里回想。早上出门时，稿子还在校服口袋里；刚才升旗时，他一直站得笔直，没动过……

难道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掉了？

“怎么了，阿聿？”赵磊看出他脸色不对，急忙问。

“稿子不见了。”容初聿的声音很平静，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

这话正好被旁边的刘老师听到了，她脸色瞬间变了：“什么？稿子丢了？什么时候的事？你再好好找找！”

容初聿又摸了摸裤子口袋，甚至连校服外套的内兜都翻了一遍，还是没有。

“应该是路上掉了。”他判断道，语气依旧镇定，“早上来的时候，可能没放好。”

“这……这可怎么办啊！”刘老师急得直跺脚，手里的教案都差点掉在地上，“马上就该你上台了！这么短的时间，怎么可能重新写一份？要不……要不我跟主持人说一声，换个人？”

换个人？哪有那么容易。全校师生都等着呢，临时换人，不仅会让容初聿难堪，也会让班级丢脸。

主持人已经在台上催了：“容初聿同学，请上台。”

周围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，开始窃窃私语。

“怎么回事啊？容初聿怎么不上台？”

“好像是稿子丢了？”

“啊？那怎么办？没稿子怎么说啊？”

刘老师急得满头大汗，看向容初聿的眼神里满是担忧。

容初聿却忽然抬起头，对她摇了摇头，语气平静：“刘老师，没事，我上去说吧。”

“没稿子你怎么说？”刘老师不敢相信，“你记下来了？”

稿子是他自己写的，大概内容自然记得。但他刚才写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套话，现在没了稿子束缚，或许……可以说得更自在些。

容初聿没解释，只是对刘老师说了句“放心”，然后整理了一下校服，迈步朝主席台走去。

他走得很稳，脊背挺直，步伐从容，丝毫看不出“丢了稿子”的慌乱，和台下同学们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，他试了试音，清越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操场：“大家好，我是初一（三）班的容初聿。”

开场白很简单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。刚才还在议论的同学，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。

“很抱歉，我的发言稿不小心弄丢了。”他坦然承认，没有丝毫掩饰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有些话，本来也不用写在纸上。”

台下的刘老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紧紧攥着拳头。

容初聿却像是没看到她的紧张，继续说道：“来到溪泉镇中学三个月，我最大的感受是……真实。这里的老师很认真，哪怕是一道简单的题，也会反复讲好几遍；这里的同学很热情，会拉着我去小卖部买辣条，会在我跑步落后时喊加油；这里的操场不大，跑道也不算平整，但每天早上，都能看到很多同学在晨练……”

他没说什么大道理，只是在说自己的感受。语言很平实，甚至带着点口语化，却比那些写在稿纸上的套话更让人信服。

“我觉得，所谓的‘努力学习’，不一定是要考多高的分数，而是认真对待每一堂课，每一次作业；所谓的‘团结同学’，也不是要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，而是懂得尊重，懂得分享……”

他站在台上，身姿挺拔，眼神平静地扫过台下的同学。没有稿子，他反而说得更流畅，时不时还会加入一两个在班里发生的小事——比如赵磊上课偷偷吃零食被老师抓包，比如女生们课间讨论电视剧时的兴奋。

这些小事让台下的同学觉得很亲切，时不时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。

刘老师看着台上从容不迫的学生，原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，嘴角甚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她就知道，这孩子不一般。

不知不觉，容初聿已经说了快五分钟。他看了看天色，最后说道：“总之，初中三年，是很珍贵的时光。希望我们都能在这里，找到自己想做的事，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。我的发言完毕，谢谢大家。”

说完，他对着台下鞠了一躬，把话筒递给主持人，转身走下台。

直到他回到队伍里，台下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，比刚才迎接他上台时响亮得多，也真诚得多。

“阿聿，你太牛了！”赵磊激动地拍着他的胳膊，“没稿子都能说这么好，我服了！”

周围的同学也围过来，七嘴八舌地夸他。

“容初聿，你刚才说赵磊吃零食那段，太逗了！”

“我妈总说我不如城里的孩子，我看你也没那么‘高高在上’啊！”

容初聿对这些夸奖只是淡淡一笑，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。

刚才站在台上，没有稿子，没有准备，他反而觉得很轻松。那些话，都是他这段时间真实的感受，说出来的时候，甚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。

或许，他确实没必要一直紧绷着。偶尔像这样，说点心里话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
“容初聿！”刘老师走过来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赞赏，“说得太好了！比你写的稿子还好！”

容初聿挠了挠头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：“谢谢刘老师，只是随便说说。”

“这可不是‘随便说说’能做到的。”刘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有你这个班长，我放心多了。”

上课铃响了，同学们陆续往教学楼走去。赵磊还在兴奋地跟周围的人复述容初聿刚才的发言，像个小粉丝。

容初聿跟在后面，看着前面闹哄哄的人群，阳光落在他脸上，暖洋洋的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，还是空的。

稿子大概是找不回来了。

但他并不觉得可惜。

有些东西，记在脑子里，比写在纸上，更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