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曦第一次记住林时衍，是在一场没人关注的升降级赛上。
那天她刚做解说不久，坐在临时搭起的解说台后，看着对战席里那个穿黑色队服的上单。少年低着头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有握着鼠标的手露在外面，指节分明，敲击键盘的节奏却慢得像在数秒。
“破晓战队的上单林时衍，今天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啊。”搭档的男解说笑着调侃，“听说他是从二队提上来的，这还是第一次打正式比赛吧？”
陈曦没接话，只是盯着屏幕。林时衍的剑魔被对面上单压在塔下，补刀落后了二十多个，连塔皮都被磨掉了三层。台下有观众开始起哄：“下去吧！别占位置了！”
就在这时，对面打野带着中单绕后，想越塔强杀。所有人都以为林时衍要交代在这里，他却突然一个极限走位，躲掉致命技能，同时用剑魔的第三段Q将两人击飞，配合及时赶到的辅助拿下双杀。
“漂亮！”陈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，“林时衍这个反应速度，完全不像个新人！”
搭档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。陈曦却没管，继续盯着屏幕——少年摘下耳机，往解说台的方向瞥了一眼，帽檐下的眼睛很亮，像藏着片没被打扰的深湖。
那场比赛，“破晓”最终还是输了。赛后采访环节，记者围着MVP追问，没人理会角落里的林时衍。他背着包往外走，经过解说台时，脚步顿了顿。
陈曦刚摘下耳机，就看见他站在台下，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，指尖泛白。
“刚才……谢谢你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陈曦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解说时的维护。她笑了笑：“是你操作好，我只是实话实说。”
少年没再说话，转身走进人群，背影单薄得像张纸。陈曦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，忽然想起解说前查的资料——林时衍是孤儿，被战队经理从网吧发掘，进二队时因为太沉默，总被队友排挤。
第二周的常规赛，“破晓”遇上了积分榜第一的强队。林时衍的剑魔又成了被针对的目标，对面打野像盯猎物似的盯着上路，三分钟来抓了两次，把他的闪现都逼了出来。
解说席上，搭档又开始吐槽：“你看他，又在塔下龟缩，一点血性都没有。”
“他在等机会。”陈曦的声音很坚定，“剑魔这个英雄，后期发力，现在抗压是明智的选择。”
她的目光落在对战席里的少年身上。他依旧低着头，却在对面第三次越塔时，突然操作剑魔反打，用仅剩的血量换掉对面上单，给队友争取了发育时间。台下的欢呼声里，陈曦看见他往解说台的方向看了一眼，这次没躲，眼神里带着点被认可的局促。
比赛结束后，陈曦在后台的茶水间遇见了他。林时衍正在接水，手还在抖，瓶身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。
“打得不错。”陈曦递过去一张纸巾，“第三波反杀，时机卡得很准。”
少年接过纸巾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，像被烫了一下，慌忙收回去。“你……你看得很仔细。”他的耳尖红了，“他们都说我只会龟缩。”
“别人说什么不重要。”陈曦靠在门框上，看着他局促的样子，忽然想起自己刚做解说时，因为紧张说错话，被网友骂“花瓶”，躲在化妆间哭了一下午，“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在等什么。”
林时衍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。他抬起头，第一次认真看她——女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，头发扎成高马尾，眼睛很亮，像盛着星光。
“我叫陈曦，晨曦的曦。”她主动伸出手。
“林时衍。”他轻轻握了一下，就像碰易碎的玻璃，“时间的时，繁衍的衍。”
那天晚上，陈曦在解说笔记里写下：“林时衍，剑魔玩家，擅长极限操作，抗压能力极强，需注意心态波动。”
而林时衍回到训练基地，对着电脑屏幕反复回放白天的比赛，当听到陈曦说“他在等机会”时，手指忽然停住。他打开搜索引擎，输入“陈曦 解说”，跳出的页面里，有她刚入行时的采访，说“我相信每个努力的选手，都值得被看见”。
少年的耳尖又红了，在笔记本的第一页，写下“陈曦”两个字，笔画很轻，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。
解说台的聚光灯和对战席的屏幕光，原本是两条平行线，却因为一场普通的比赛，悄悄有了交点。陈曦不知道，她随口的维护，成了少年在质疑声里唯一的光；林时衍也不知道，他沉默的坚持，让那个初出茅庐的解说，第一次有了“必须说真话”的勇气。
往后的日子里，陈曦总会在解说时，下意识地多关注上路；而林时衍在比赛时，总会在操作间隙，往解说台的方向瞥一眼。
沉默的注视里，藏着比语言更久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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