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言在训练基地的第一个星期，活得像只受惊的兔子。
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，抱着键盘蹲在训练室角落练补刀，等队员们陆续进来时，他已经把鼠标垫擦得发亮，手指却因为过度紧张，在键盘上敲出的节奏总带着点慌乱。陆瑶每天来换肌效贴时，都能看见他手腕上新鲜的红痕——是握鼠标太用力，被防磨手套勒出来的。
“放松点，又没人跟你抢。”陆瑶蹲在他面前，解开他手套的魔术贴，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，顾言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，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。
“对、对不起陆瑶姐。”他低着头，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，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陆瑶没在意他的躲闪，从医药箱里拿出支凝胶，挤在手心搓成温热，再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，“你这是典型的‘竞技性手抖’，不是病，是太想做好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笑意，“我弟刚进战队时也这样，打排位赛紧张到把耳机线缠在手上，解了十分钟才解开。”
顾言偷偷抬眼，看见陆瑶正专注地给他按摩手腕，睫毛很长，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。他忽然想起昨天深夜，自己起夜时路过陆沉的房间，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，紧接着是陆瑶的声音：“腰伤又犯了？跟你说过别硬撑，非要等疼得站不起来才肯说？”
原来这个总带着温和笑意的姐姐，也有严厉的时候。
那天下午的训练赛，顾言的ADC被对面针对得很惨。打野三分钟来抓了两次，辅助带着中单绕后三次，他的补刀被压了四十多个，塔皮也掉得只剩最后一层。江亦风在旁边叹气：“小顾，你得凶一点啊，别像只待宰的兔子。”
顾言的脸瞬间白了，握着鼠标的手更抖了，下一秒就被对面ADC抓住机会，闪现接技能带走。他盯着屏幕上的“死亡回放”，耳边全是队友的惋惜声，眼眶突然一热，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“休息十分钟。”陆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，把一瓶冰镇的电解质水放在他桌上，“去洗把脸，我给你带了好东西。”
顾言没动，只是低着头，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：“我是不是很菜？”
“菜不菜，不是一场训练赛能看出来的。”陆瑶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，从包里掏出个小铁盒，打开一看，里面是满满一盒草莓糖，透明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亮，“我高中时学解剖，第一次上手缝合，手抖得把针都掉地上了，老师说我‘不是当医生的料’。”
她拿起一颗糖，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：“但我知道自己能行，就每天放学后躲在实验室练，练到手指磨出血泡，后来不也成了队医？”
草莓糖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时，顾言忽然想起自己偷偷跑出来那天，妈妈把他的电竞鼠标摔在地上，吼着“玩游戏能当饭吃？你这辈子都没出息”。他当时没敢顶嘴，只是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鼠标碎片，心里憋着股劲——非要打出个样子来不可。
“陆瑶姐，”他含着糖，声音含糊不清，“你为什么要来当队医啊？医院的工作不是更稳定吗？”
陆瑶的动作顿了顿，目光落在训练室另一头正在和教练讨论战术的陆沉身上，轻轻叹了口气：“我弟以前打比赛被坑过，腰伤也是那时候落下的，我来盯着他，放心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而且……我看你们打比赛，觉得挺热血的。”
顾言没再追问，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。他看着陆瑶把防磨手套重新给他戴上，指尖划过他手腕内侧时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，忽然觉得，这个总带着医药箱的姐姐，好像比自己还懂他心里的那点别扭和倔强。
那天晚上加训，顾言打得格外专注。他学着陆瑶说的“指尖发力”，刻意放松手腕，虽然还是会被抓，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不择路。凌晨一点，他起身去接水，发现陆瑶的办公室还亮着灯，门缝里透出她低头写东西的影子，桌上摊着的，是他的训练数据——每一次死亡的时间、地点、被攻击时的走位角度，都被用红笔标得清清楚楚。
他悄悄退回去，在自己的训练日志上写下：“今天陆瑶姐给了我草莓糖，很甜。我要快点变强，不能让她失望。”
第二天早上，陆瑶发现自己的医药箱里多了样东西——是双崭新的防磨手套，标签还没拆，尺码是她昨天随口提过的“M号”。旁边压着张纸条，是顾言歪歪扭扭的字迹：“陆瑶姐，你的手套旧了，这个给你。（别告诉我是我送的，我怕你不收）”
陆瑶拿起手套，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温热，忽然笑了。她知道这孩子肯定是攒了好几天的生活费买的——战队补助刚发下来，他昨天还跟季野念叨“想换个新鼠标垫”。
训练赛开始前，陆瑶走到顾言身边，把那双手套放在他桌上：“给你的，我看你原来那副磨得差不多了。”
顾言愣住了：“可是……”
“戴着试试。”陆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，伸手帮他把手套戴好，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，“今天加油，我在旁边看着。”
少年的耳朵又红了，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。他看着陆瑶转身去给陆沉贴肌效贴的背影，忽然握紧了鼠标——手套的布料很舒服，带着淡淡的草莓香，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。
那天的训练赛，顾言的状态出奇地好。虽然还是会紧张，但每次手抖时，他就闻闻手腕上的草莓味，想起陆瑶说的“你能行”，指尖的力道就稳了几分。最后一波团战，他靠着一个极限走位躲开致命技能，配合队友拿下胜利时，下意识往陆瑶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她站在训练室门口，手里拿着医药箱，正对他笑着竖起大拇指。阳光落在她白大褂的纽扣上，亮得像他此刻心里的光。
顾言低下头，偷偷在训练日志上画了个小小的草莓，旁边写着：“今天没手抖，陆瑶姐笑了。”
防磨手套的魔术贴粘得很紧，像某种悄悄滋长的心意，藏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，带着草莓的甜香，慢慢生根发芽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