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格盖子上的敲击声没再继续,可那股甜腻又腥臊的气味却像藤蔓似的缠了上来,从缝隙里钻进来,呛得陈默喉咙发紧。他死死盯着缝隙外的红盖头边角——那金线雀绣得活灵活现,此刻却像真的鸟雀般,随着女子的呼吸微微颤动。
女主“沈郎,你当真不愿见我?”她的声音突然软了,软得像化了的糖,“当年烟雨楼的梅花开得最好时,你说我穿红衣比梅花艳。你还说,这同心结要一对才圆满,等你从边关回来,就用另半枚换我这身嫁衣……”
陈默手心的同心结突然烫得像火炭,断口的血丝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暗格的木板上,竟像活物似的蜿蜒着,朝缝隙外爬去。他想攥紧,指节却抖得不听使唤——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又涌了上来:漫天火光里的哭喊,断成两半的同心结,还有柳如烟站在楼台上的背影,红裙像团烧不尽的火。
“你看。”柳如烟的声音突然带了笑意,那笑意里裹着冰碴,“它在找我呢。”
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己指缝里的血丝爬到缝隙处,和外面滴下来的暗红液体融在了一起。下一秒,暗格盖子被一股蛮力掀开,红盖头下的阴影正好罩住他。他看见盖头边缘的金线雀眼里,竟渗出了细小的血珠。
女主“找到你了。”
柳如烟的手伸了过来,指甲上的蔻丹蹭过他的脸颊,凉得像蛇信子。陈默以为自己会被撕碎,却听见她忽然“咦”了一声,手指停在他攥着同心结的手上。
女主“这结……”她的声音发颤,“怎么会在你手里?他当年明明把它烧了……”
陈默这才发现,那同心结的断口处,竟和柳如烟伞骨内侧的一道刻痕严丝合缝。而随着她的触碰,同心结上的血丝突然亮起红光,像条小火蛇缠上她的手腕。柳如烟猛地缩回手,盖头下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痛呼,又像是压抑的呜咽。
庙外突然响起梆子声,这次却只有两下,更夫的声音透着惊慌:“子时……到……”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掐断了。
柳如烟的身影晃了晃,红盖头下的“眼睛”转向庙门,伞尖滴落的液体突然变快,砸在地上发出“噼啪”声。“时辰到了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里的怨毒淡了些,多了点茫然,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她转身时,陈默看见她的红嫁衣下摆沾着些灰,灰里竟嵌着半片干枯的梅花瓣。
庙门“吱呀”合上,“滴答”声渐渐远了。陈默瘫在暗格里,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,手心的同心结已经凉了,断口处的血丝凝成了暗红的纹路,像道没长好的疤。
香案下的灰雾动了动,老道的声音钻出来:“命挺大。”他从破布里坐起来,把酒葫芦扔过来,“这次是同心结护着你,下次可就未必了。”
陈默接过葫芦,酒液晃出几滴,落在手背上,竟有点暖意。“她为什么没杀我?”
“因为你手里的结,也因为她还没想起全部。”老道捡起地上的破牌位,用袖子擦了擦,“柳如烟死的时候,手里攥着半枚同心结,另半枚被沈玉郎带走了。你这枚,是她的执念根苗,暂时能压着她的杀心。”他指了指同心结,“但等十五过了,她想起沈玉郎是怎么把结扔进火里的,这东西就护不住你了。”
陈默看着结上的纹路,突然想起《幽冥情债录》里缺的最后一页——据说那页画着柳如烟下葬时的模样,手里确实有个烧焦的物件。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
老道笑了,露出泛黄的牙:“要么找到沈玉郎的那半枚结,让她了了执念;要么……”他指了指神像后面的暗格墙,“把这墙拆了,里面有样东西,能让你暂时变成‘不是沈玉郎’。”
话音刚落,暗格的墙突然“咔”地裂了道缝,缝里掉出片碎纸,纸上画着个模糊的人影,手里捧着个锦囊,背景是片梅林。
陈默捡起碎纸,刚想问什么,就听见庙外传来更夫的惨叫,短促得像被石头砸扁的蚂蚱。老道的脸色沉了下去:“坏了,有人破了规矩,把她的‘影子’放出来了。”
庙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,木屑飞溅中,陈默看见个没有脸的红衣影子站在门口,手里的伞不是乌木的,而是用白骨拼的。
老道士老道把他往暗格里推:“快拆墙!影子认死理,只追沈玉郎的气!”他抓起香案上的断香,往影子那边扔去,“老东西我陪它玩玩!”
陈默扑到墙边,用拳头砸上去,墙皮簌簌往下掉。他听见身后传来老道的喝骂和骨头摩擦的“咯吱”声,还有那影子发出的、像无数人在哭的嘶吼。
拳头砸出血了,血滴在墙上,竟渗了进去。墙“轰隆”一声塌了块,露出个黑木盒子。盒子里铺着红布,布上放着个锦囊,锦囊里滚出半枚同心结,结上刻着个“烟”字,边角还沾着点焦痕。
是沈玉郎那半枚。
而就在结滚出来的瞬间,庙外传来柳如烟清晰的声音,不再怨毒,也不再茫然,像是突然醒了:
女主“沈郎,你果然在这里。”
这次,她的脚步声就在门口,一步都没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