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叫头遍时,昭临被窗外的雨声惊醒。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,风卷着雨丝钻进窗缝,带来潮湿的凉意。她裹紧被子坐起身,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窗外,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,树叶哗哗作响,像是在低声呜咽。
“轰隆隆——”远处传来一声闷雷,震得窗纸都在颤。昭临刚要躺下,突然听见隔壁客房传来轻微的响动,像是有人在压抑着什么声音,细听之下,竟是带着哭腔的抽气声。
是云朗。
她心里一紧,立刻披了件外衣下床。客房就在隔壁,只隔了一道薄薄的土墙,平时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呼吸声。这会儿雨声这么大,那抽气声却透过雨幕钻进来,想来是压抑得极辛苦。
推开门时,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鞋面。昭临踩着积水跑到客房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:“云朗?你醒着吗?”
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,只剩下雨点砸在屋顶的声响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传来云朗带着浓重鼻音的回应,声音哑得厉害:“……昭临?”
“我能进去吗?”昭临放轻了声音,怕吓到他,“外面雨太大,我有点怕打雷。”她撒了个小谎,其实是担心他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云朗站在门后,浅棕色的狼耳湿漉漉地耷拉着,额前的碎发粘在脸上,狼瞳里满是惊恐,眼尾还泛着红,显然是刚哭过。“你……你别怕。”他侧身让她进来,声音发颤,“雷声很快就过去。”
客房里比外面暖和些,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恐慌气息。云朗的被子被踢到了床脚,枕头掉在地上,他显然是被雷声惊醒的,连鞋都没穿,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脚趾蜷缩着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“怎么不穿鞋?”昭临关上门,把他拉到床边坐下,顺手捡起地上的枕头,“地上凉,会感冒的。”
云朗低着头没说话,狼耳紧紧贴在头上,尾巴尖不安地扫着床单,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——他大概是吓得冒冷汗了。又一声雷响传来,他猛地一颤,下意识地往昭临身边缩了缩,狼爪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,指节泛白。
“怕打雷?”昭临这才明白过来,难怪他反应这么大。森林里空旷,打雷时回声肯定更吓人,他以前在森林里,大概每次打雷都躲在树洞里吧。
云朗点了点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:“在森林里……打雷会有树倒下来,还有闪电……”他的声音发颤,像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,“很黑,找不到路。”
昭临的心揪了一下。她想象着漆黑的森林里,雷声在头顶炸响,闪电劈开夜空,照亮倒下的大树,而小小的云朗缩在树洞里发抖的样子,鼻子突然有点酸。
“别怕,现在不是在森林里了。”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,“这里有房子,有我,还有封无赦和月芙阿姨,打雷也不会有树倒下来。”
云朗没说话,却把脸往她胳膊上靠了靠,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。狼耳蹭过她的衣袖,带来微凉的触感。昭临能感觉到他在轻轻发抖,便把被子拉过来裹在他身上,自己也钻进被子里,用体温给他取暖。
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?”昭临轻声说,努力让声音盖过雨声,“以前有个小狼人,他很怕打雷,但他有个秘密武器——只要握紧朋友的手,雷声就会变成唱歌的声音。”
云朗的狼瞳动了动,抬头看她,眼里还带着惊恐,却多了点好奇:“真的吗?”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昭临伸出手,掌心朝上,“你试试,握紧我的手,打雷的时候就不那么怕了。”
云朗犹豫了一下,慢慢伸出手,狼爪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掌心,指尖还有点凉。他的掌心很软,带着点潮湿的汗意,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时,力道却很稳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。云朗猛地一颤,攥着她的手瞬间收紧,狼瞳紧闭着,长长的睫毛抖得厉害。昭临反手握住他的手,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,轻声说:“你听,雷声是不是像鼓点?‘轰隆隆’,像有人在敲大鼓,在给我们讲故事呢。”
云朗的睫毛渐渐不抖了,他慢慢睁开眼,看着紧握的两只手,狼瞳里的惊恐淡了些。“好像……是有点像。”他小声说,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,却没再发抖,“比在森林里的声音好听。”
“那当然,”昭临笑了,“因为身边有人陪着啊。”她从床头拿起白天摘的蒲公英干花,放在两人中间,“你看,蒲公英的绒毛虽然飞走了,但花茎还在,就像约定还在一样。打雷的时候想想我们的约定,想想溪心坪的阳光,就不怕了。”
云朗盯着蒲公英花茎看了一会儿,狼瞳里的惊恐渐渐被暖意取代。他把脸埋在昭临的肩膀上,声音闷闷的:“昭临,你不要走好不好?”
“我不走。”昭临拍了拍他的后背,像安抚小猫一样顺了顺他的狼毛,“我就在这里陪着你,等雨停了再走。”
雨声渐渐小了些,雷声也移到了远处,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。云朗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,握着她的手却没松开,反而得寸进尺地往她身边靠了靠,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小兽。
“昭临,”他突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我以前打雷的时候,都躲在树洞里,用爪子捂住耳朵,可是还是怕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,“我没有家人,不知道该找谁……”
昭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,又酸又软。她知道云朗是被遗弃在森林里的,狼族的孩子一般都由族群保护,可他却独自在森林里生活了那么久,打雷的时候该多害怕啊。
“以后不怕了。”她加重了语气,认真地说,“以后打雷的时候,我都来陪你,或者你去我房间,我们一起听雨声,一起等天亮。”
云朗抬起头,狼瞳在微弱的月光下亮晶晶的,像落满了星星。“真的?”他小心翼翼地问,生怕这是幻觉。
“真的。”昭临用力点头,指了指窗外,“你看,雨快停了,天很快就亮了。等天亮了,我们去溪心坪捡被雨水打落的草药,那里的薄荷被雨水洗过,肯定更香。”
提到溪心坪,云朗的眼睛亮了亮,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,露出浅浅的梨涡。“还要摘蒲公英,”他补充道,“雨后的蒲公英绒毛更干净,能飞很远。”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昭临笑着说,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松了些,却还是没放开,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来,暖融融的。
两人靠在床头,听着渐渐变小的雨声,谁都没再说话。云朗的呼吸越来越平稳,狼耳不再耷拉着,而是轻轻贴在头上,看起来温顺又乖巧。昭临能感觉到他的狼尾悄悄缠上了自己的脚踝,像条温暖的小毯子,带着安心的意味。
不知过了多久,雨声彻底停了,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缝照进来,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,暖洋洋的。云朗已经睡着了,头靠在昭临的肩膀上,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,大概是梦到了溪心坪的蒲公英。
昭临小心翼翼地抽出被他握着的手,刚想给他盖好被子,却发现他的狼爪上有道细小的伤口,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,还渗着点血珠。她皱了皱眉,想起昨晚他攥着自己衣角的力道,大概是太害怕,不小心用狼爪抓伤了自己都没察觉。
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时,月芙已经在厨房忙活了。看见昭临从客房出来,她愣了愣,随即了然地笑了:“昨晚雷声大,云朗是不是吓着了?这孩子看着胆大,其实心细得很,最怕打雷了。
“嗯,他怕打雷。”昭临走进厨房,“月芙阿姨,家里有止血的药膏吗?云朗的手好像划破了。”
“有的有的,”月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瓷瓶,“这是封无赦配的止血膏,效果好得很,你拿去给他涂上。”她往昭临手里塞了两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,“快趁热吃,吃完再去看他。”
昭临拿着药膏回到客房时,云朗还没醒。晨光已经洒满了房间,照亮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,狼耳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,看起来软乎乎的。昭临坐在床边,小心翼翼地拿起他的手,用干净的布擦了擦伤口周围,然后挤出一点药膏,轻轻涂在伤口上。
药膏碰到伤口时,云朗皱了皱眉,却没醒,只是无意识地往她身边靠了靠,狼尾缠得更紧了。昭临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,忍不住笑了,动作更轻了些,涂完药膏后,还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,像在安抚他。
刚把药膏收好,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封无赦的声音:“昭临?云朗醒了吗?”
昭临连忙起身开门,封无赦站在院子里,手里拿着一把草药,深棕色的狼耳上还沾着露水。“刚摘的薄荷,”他指了指手里的草药,“雨后的薄荷最新鲜,煮水喝能提神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昭临身上,又往客房里瞥了一眼,“他没事吧?昨晚雷声大,我听见动静了。”
“没事了,刚睡着。”昭临侧身让他进来,“就是手不小心划破了,我给他涂了药膏。”
封无赦走进客房,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云朗,又看了看他缠着昭临脚踝的尾巴,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些。“这孩子警惕心重,能在你面前睡这么沉,是真的信你了。”他轻声说,把薄荷放在桌上,“让他多睡会儿,今天不用早起,我跟爷爷说一声。”
昭临点点头,心里有点暖。她知道狼族警惕性高,尤其是云朗这样在森林里独自生活过的,能毫无防备地睡熟,确实是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。
等云朗醒来时,已经是日上三竿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,暖洋洋的,他猛地坐起身,发现身边没人,心里一慌,刚要下床,就看见昭临端着一碗薄荷茶走进来,手里还拿着两个白面馒头。
“醒啦?”昭临把茶和馒头放在桌上,“快洗漱一下吃饭,封无赦说今天不用学认草药,让你休息一天。”
云朗的耳尖红了红,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伤口已经结了痂,药膏的清凉感还在。“我的手……”
“我给你涂了药膏,封无赦配的,好得快。”昭临坐在床边,笑着说,“昨晚睡得好吗?没再怕打雷吧?”
提到昨晚,云朗的脸一下子红了,狼耳耷拉下来,小声说:“没、没怕……有你在,不怕了。”他顿了顿,抬头看昭临,狼瞳里满是认真,“谢谢你,昭临。”
“谢什么,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?”昭临拿起一个馒头递给他,“快吃吧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吃完我们去溪心坪,你不是说要摘雨后的蒲公英吗?”
云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接过馒头大口吃起来,狼耳开心地翘着,连尾巴都在身后轻轻晃动,像条快乐的小狗。他吃得很快,却很斯文,没有狼吞虎咽,只是偶尔会偷偷看昭临一眼,见她在笑,自己也跟着傻笑,嘴角沾着点馒头屑都没察觉。
吃完早饭,两人准备去溪心坪。月芙给他们装了一篮糕点,还塞了两瓶薄荷水,反复叮嘱:“路上小心,雨后路滑,别跑太快。”云朗把糕点篮背在背上,像个小男子汉,认真地点头:“知道了月芙阿姨,我们会小心的。”
走在去后山的路上,空气格外清新,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。雨后的小路确实有点滑,云朗走在前面,时不时回头提醒昭临:“这里有石头,小心绊倒。”“这棵树的根露出来了,绕着走。”他的动作自然又熟练,像是在保护什么重要的宝贝。
昭临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浅棕色的狼耳在阳光下晃来晃去,心里暖暖的。昨晚那个在雷声中发抖的小狼人,这会儿已经能保护她了,这种感觉很奇妙,像是看着幼苗长成了小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