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刚爬过窗台,昭临就被一阵轻微的“沙沙”声吵醒了。她揉着眼睛坐起身,看见窗台上放着个眼熟的竹篮,篮子里铺着新鲜的梧桐叶,上面摆着几个刚烤好的姜饼——星形的、兔子形的,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狼形,狼耳朵被刻得格外突出,显然是云朗的手笔。
竹篮旁边压着张纸条,是用炭笔写的歪扭字迹:“昭临,姜饼给你,我去后山练木雕了。”字迹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,一个长着狼耳的小人举着刻刀,旁边歪歪扭扭画了朵蒲公英,线条稚嫩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。
昭临拿起那块狼形姜饼,咬了一口,甜香混着淡淡的姜味在嘴里散开,暖融融的。她笑着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记本,心里跟揣了块热糖似的,甜丝丝的。自从上次雨夜之后,云朗像是突然长大了些,不再总躲在她身后脸红,反而学会了用各种小方式表达关心——有时是清晨放在窗台的带着露水的草药,有时是偷偷夹在她书里的、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树叶,还有这些带着拙朴心意的姜饼,每次形状都比前一次进步些。
“在傻笑什么呢?”封无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他手里拿着草药图鉴,深棕色的狼耳在晨光里轻轻动了动,显然是刚从后山回来,身上还带着青草的气息。“爷爷让你吃完早饭去趟陈爷爷的药铺,他床头的止血草该换了,说新采的药效更好。”
昭临把姜饼塞进嘴里,含糊不清地说:“知道啦!云朗是不是早就跑后山去了?天还没亮就听见他在磨刻刀。”
“嗯,天没亮就背着工具箱走了,”封无赦翻着草药图鉴,嘴角难得带了点笑意,“昨晚在厨房磨了半宿木头,说要给你刻个‘能赶走雷声的护身符’,还问我怎么刻蒲公英才不会散架,较真得很。”
昭临的心漏跳了一拍,手里的姜饼差点掉在地上。原来他说去练木雕是假的,是在偷偷给她准备礼物。她想起云朗握着刻刀时认真的侧脸,狼爪笨拙却专注地削着木头,耳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样子,心里突然暖得厉害,连带着姜饼的甜味都变得格外浓郁。
吃完早饭,昭临提着药篮往镇上走。路过梧桐广场时,张爷爷正在收拾棋盘,看见她就笑着招手:“丫头,过来看看爷爷新做的棋盘!”昭临凑过去一看,棋盘边角刻着精致的云纹,竟是用老梧桐木做的,纹路清晰漂亮,摸上去光滑温润。
“张爷爷这手艺真好!比镇上木匠铺做的还好看!”昭临由衷赞叹。
“比起狼族的孩子还差远喽,”张爷爷捋着胡子笑,眼角的皱纹都堆了起来,“昨天见你家那小狼人在后山刻木头,一刀一刀凿得可认真了,小手冻得通红都不歇着,说要给你刻个宝贝呢。狼族的孩子都这样,认定了谁,就把最用心的东西给谁,实打实的好。”
昭临的脸颊有点热,刚要说话,就看见药铺方向跑过来个小孩,是陈爷爷的孙子陈小豆,他跑得满头大汗,粗布褂子都湿透了,气喘吁吁地喊:“昭临姐姐!快去告诉我爷爷!后山黑风口有只小鹿被夹子夹了,流了好多血,我不敢碰!”
“受伤的小鹿?”昭临心里一紧,药篮差点脱手,“在哪座山?伤得重不重?夹子是铁的还是绳的?”
“在黑风口最里面的巨石后面!是铁夹子!牙齿可尖了!”陈小豆急得直跺脚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“我刚才去采蘑菇看见的,它腿都流血了,动不了,再不去可能就……”
黑风口是后山最险峻的地方,山路陡峭,还有猎人设的陷阱,平时连樵夫都很少去。昭临立刻转身往家跑,边跑边喊:“我这就去找封无赦!你先回药铺让陈爷爷准备止血药和绷带,越多越好!”
跑到家门口时,她差点和正要出门的封无赦撞个满怀。“黑风口有只小鹿被铁夹子伤了,陈爷爷年纪大爬不了山,让我们去救!”昭临语速飞快地说,胸口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,“云朗肯定知道路,他对后山熟!”
“不用叫他,”封无赦已经迅速背上了药箱,里面叮当作响,显然是早就备好的工具,眼神严肃起来,“黑风口危险,到处是陷阱,他去了只会添乱。我们俩去就行,你带路,我带工具。”
“不行!”昭临立刻反对,语气很坚定,“云朗比我们熟悉陷阱的位置,他知道哪里有猎人设的夹子和套索,上次我们去溪心坪,就是他避开了好几个绳套!而且他力气大,抬小鹿需要帮手,我们俩抬不动!”她知道封无赦总觉得云朗还小,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,她清楚云朗虽然害羞,却比谁都可靠,尤其是在山林里,他的直觉比谁都敏锐。
正说着,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云朗背着工具箱站在门口,浅棕色的狼耳警惕地竖着,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。他身上还沾着木屑,脸颊冻得微红,却一脸认真地说:“我也去,我知道黑风口的路,那里的陷阱我认识,以前为了找草药避开过好几个。”他举起手里的工具箱晃了晃,里面传来金属碰撞声,“我带了撬棍和锯子,能撬开铁夹子。”
封无赦盯着他看了几秒,见他眼神坚定,狼爪紧紧攥着工具箱背带,不像在逞强,便点了点头:“跟上,不许乱跑,听我指挥,让你停就停,让你走才能走,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云朗立刻点头,声音响亮,快步走到昭临身边,把工具箱往背上紧了紧,狼爪下意识地碰了碰腰间——昭临看见他腰间挂着个小木牌,用红绳系着,像是刚刻好的,上面隐约能看到蒲公英的花纹,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木屑。
三人往黑风口赶,山路果然比平时难走得多。雨后的泥土湿滑,长满青苔的石头一碰就打滑,路边的灌木丛挂着水珠,稍不注意就会被打湿裤腿,冰凉的露水顺着裤脚往上爬。云朗走在最前面,狼耳警惕地转动着,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,时不时弯腰拨开草丛,嘴里低声说:“这里有个套兔的绳套,上面盖着枯叶,绕着走。”“那块石头下面是空的,踩上去会崴脚,从左边走。”他的动作熟练又自然,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,连哪里有松动的石头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昭临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灵活地避开陷阱,狼尾偶尔扫过路边的杂草,惊起几只蚂蚱。她突然想起张爷爷的话,狼族的孩子在山林里天生就有优势,对危险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得多,云朗独自在森林里生活那么久,早就练就了一身避险的本事,这些对他们来说危险的陷阱,在他眼里就像贴着标签一样明显。
“小心脚下!”云朗突然回头,伸手拉住差点踩空的昭临。他的手心温热,力道很稳,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,“这里有个猎人挖的陷阱,有半人深,上面盖着树枝和干草,我带你绕过去,跟着我的脚印走。”
昭临站稳后刚想说谢谢,就听见封无赦在后面轻咳一声:“专心看路,别分心,这里不是溪心坪,一步踏错就麻烦了。”云朗的耳尖瞬间红了,连忙松开手,转身快步往前走,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,时不时回头确认昭临跟上了才继续走,像只认真负责的小向导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终于到了黑风口。这里地势险峻,一面是陡峭的山坡,碎石时不时滚下来,发出“哗啦”的声响,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,风声呼啸着穿过岩石缝隙,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,听得人心头发紧。陈小豆说的小鹿就蜷缩在一块巨石后面,前腿被生锈的铁夹子死死咬住,伤口已经发炎红肿,渗出的血珠在地上积了一小滩,看见人靠近,吓得瑟瑟发抖,发出微弱的哀鸣,声音细弱得像小猫叫。
“别动它,”封无赦立刻蹲下,从药箱里拿出撬棍和消毒水,动作麻利,“铁夹子有倒刺,硬撬会让倒刺更深地扎进肉里,伤得更重。云朗,你按住它的前腿,别让它乱动,尤其是别让它挣扎,越动夹得越紧。昭临,准备好止血药和绷带,我撬开夹子就立刻处理伤口,动作要快。”
云朗点点头,小心翼翼地靠近小鹿,狼瞳里满是温柔,他没有贸然伸手,而是先蹲在小鹿面前,轻声说:“别怕,我们是来救你的,不会伤害你。”他的声音放得很低,带着安抚的意味,狼耳微微耷拉着,展现出无害的姿态。小鹿像是听懂了,哀鸣声小了些,只是身体还在发抖,湿漉漉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。云朗慢慢伸出手,轻轻按住小鹿的前腿,动作稳得不像个孩子,狼爪收得紧紧的,生怕刮伤小鹿柔软的皮毛。
封无赦握着撬棍卡在夹子缝隙里,深吸一口气,用力一压,铁夹子“咔哒”一声弹开,倒刺带着血丝从肉里抽出来,小鹿疼得猛地挣扎,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。云朗立刻按住它,轻声安抚:“没事了,夹子开了,不疼了,忍一忍就好了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温柔,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,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鹿的后背,顺着毛发的方向梳理,小鹿竟真的慢慢安静下来,只是身体还在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。
昭临连忙递上消毒水和棉花,封无赦仔细清洗着伤口,动作熟练又轻柔,连带着周围的泥土和碎石都清理得干干净净。“伤口很深,倒刺划破了血管,需要缝合,”他抬头对云朗说,“你按住它的身体,别让它动,尤其是缝合的时候,一动就会错位。”云朗立刻照做,膝盖跪在地上,用身体轻轻护住小鹿,狼耳警惕地竖着,随时注意小鹿的动静,防止它突然挣扎伤到自己和封无赦。
昭临看着云朗认真的侧脸,阳光透过岩石缝隙照在他身上,浅棕色的狼耳泛着柔和的光泽,狼尾不自觉地环住小鹿的身体,像是在给它传递温暖和安全感。她突然发现,这个平时会因为一句话就脸红的小狼人,在面对需要保护的生命时,竟如此可靠勇敢,眼神里没有丝毫胆怯,只有专注和温柔。
缝合伤口的过程很顺利,小鹿虽然疼得发抖,却没再挣扎,大概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,知道他们是来帮自己的。封无赦给伤口涂好药膏,用绷带仔细包扎好,层层叠叠缠得很结实,又从药箱里拿出些草药捣碎,混合着泉水调成糊状,小心翼翼地喂给小鹿:“这是止痛的草药,吃了会舒服些,还能消炎,让伤口好得快。”
云朗一直等到小鹿喝完药,确认它不再发抖,才轻轻松开手,狼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绷带,确认不会脱落才放心。“它能走路吗?”他小声问,眼里满是担忧,像在担心自己的朋友。
“暂时不能,”封无赦收拾着工具,把用过的棉花和绷带都仔细收好,“后腿可以用力,但前腿刚缝合,不能沾地,需要抬回去养伤。陈爷爷的药铺后院有院子,围了篱笆,刚好可以照顾它,等伤好了再放它回山林。”
抬小鹿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云朗身上。他小心地把小鹿抱起来,动作轻柔得像抱着易碎的珍宝,一只手托着小鹿的前腿,避免碰到伤口,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身体,狼爪微微弯曲,刚好能卡住小鹿的身体防止滑落。“我来带路,”他对昭临和封无赦说,“这边有条近路,虽然绕点,但路平坦些,不会颠到它,伤口不能颠簸。”
回去的路上,云朗走得格外稳,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很扎实,遇到难走的地方就停下来,先调整好抱小鹿的姿势,确保小鹿不会晃动才继续走。昭临跟在他身边,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细汗,顺着脸颊滑落,狼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,却始终没抱怨一句,只是偶尔低头看看怀里的小鹿,眼神温柔得不像话,还会轻声说几句安抚的话,像是在哄孩子。
“累不累?要不要换我抱一会儿?”昭临轻声问,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汗。
云朗摇摇头,声音有点喘,却很坚定:“不用,我力气大。”他顿了顿,低头对怀里的小鹿笑了笑,眼神软得像棉花,“它很乖,不重,而且它好像不怕我了,你看它在舔我的手呢。”昭临凑过去一看,小鹿果然伸出舌头,轻轻舔着云朗的手腕,动作亲昵,显然是放下了戒心。
封无赦走在后面,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人,还有云朗怀里安稳睡着的小鹿,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许多。他突然开口:“云朗,你知道狼族的规矩吗?能保护弱小的才算真正的勇士,不光要有力量,还要有保护别人的心意。”
云朗的脚步顿了顿,狼瞳亮了亮,回头看封无赦时眼里带着期待,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:“真的吗?保护小鹿就算勇士?那我是不是也算半个勇士了?”
“当然,”封无赦点头,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,“狼族不仅要有力量,还要有善心,遇到弱小能伸出援手,才是真正的强大。你今天做得很好,比我第一次处理伤口时镇定多了。”
云朗的脸颊一下子红了,却没低下头,反而挺了挺胸脯,抱着小鹿的手臂更稳了,像是在宣告自己也是个能保护别人的勇士。昭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,忍不住笑了,这只小狼人,给点鼓励就开心得像得到了糖果,连狼耳都翘得高高的,透着得意。
回到镇上时,陈爷爷已经在药铺门口等着了,手里还拿着个竹筐,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。看到小鹿立刻迎上来:“快放进后院的竹棚里,我早就打扫干净了,铺了三层干草,暖和得很。”他看着小鹿包扎好的伤口,对封无赦赞不绝口,“还是小封你手艺好,这绷带缠得又快又好,比镇上的郎中都专业。”
“主要是云朗帮忙按住了小鹿,”封无赦难得夸人,语气真诚,“他力气大又细心,没让小鹿乱动,不然我也不好处理。”
云朗的耳尖红了红,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却把陈爷爷递来的水果糖往昭临手里塞:“给你吃,陈爷爷说这个橘子味的糖治咳嗽,你前几天还咳嗽呢。”昭临笑着接过来,剥开一颗放进他嘴里,甜丝丝的橘子味在两人之间散开,云朗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只吃到糖的小猫,嘴角都弯了起来。
傍晚帮陈爷爷给小鹿换完药,昭临和云朗往家走。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叠在一起,像一幅温暖的画。路过梧桐广场时,云朗突然停下脚步,从工具箱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昭临,手指有点抖,声音也带着紧张:“这个……给你。”
是个木雕,用光滑的梧桐木刻的蒲公英,绒毛刻得栩栩如生,一根一根清晰可见,茎秆上还刻着两个小小的字——“约定”,笔画虽然稚嫩,却刻得很深,显然费了不少力气。木雕被打磨得光滑圆润,边角带着细微的温度,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,连最细小的绒毛都摸不出刺来。昭临想起早上张爷爷的话,狼族孩子会把最用心的东西送给看中的人,心跳突然快了几拍,指尖都有点发烫。
“你不是说要刻能赶走雷声的护身符吗?”昭临接过木雕,指尖轻轻划过上面的纹路,暖融融的,像是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。
“这个……这个也是护身符,”云朗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,头快低到胸口了,“陈爷爷说蒲公英代表勇敢和约定,带着它,打雷的时候就不怕了,遇到危险也会有好运……我刻了好久,刚开始刻坏了三个木头,这个是第四个,绒毛总刻不好,封无赦哥哥教我用砂纸磨……”他越说越小声,最后干脆低下头,狼尾紧张地扫着地面,像在给自己打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