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陵江畔

那男人比他高小半个头，一头微卷的深色短发被江风吹得有些凌乱，几缕发梢垂落在饱满的额前。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，在洪崖洞璀璨迷离的霓虹灯下，五官的轮廓显得利落分明。此刻，那双眼睛正看着他，眼神像鹰隼般锐利，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，瞬间捕捉到了林溪脸上尚未褪尽的巨大惊恐和失魂落魄的茫然。然而，他嘴角却习惯性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近乎慵懒的笑意，仿佛刚才那惊险的援手只是顺手而为。

　　他抓着林溪手臂的手已经松开，双手甚至微微向上抬了抬，一个清晰的无害姿态。他的目光扫过林溪瞬间变得惨白的脸，扫过他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，还有那微微发抖的手指。那抹笑意依旧挂在嘴角，但眼底深处，之前的审视似乎沉淀下去，换上了一丝林溪无法解读的、极其冷静的东西。

　　“小心点，”男人再次开口，声音还是那种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，像在谈论天气，却奇异地盖过了周围的喧嚣，“这里掉下去可不好玩。”

　　他的语气太平静了，没有惊吓后的安慰，也没有多管闲事的责备，就是一句陈述事实般的提醒。这反常的平静，像一根针，轻轻刺破了林溪因惊吓而鼓胀的恐惧气泡。

　　林溪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，咚咚地撞击着肋骨。手臂被陌生人抓握过的皮肤，即使隔着衬衫布料，也像被烙铁烫过一样，残留着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触感。不是疼痛，而是一种更深层的、源于记忆深处的惊悸。他猛地低下头，避开对方那太过锐利的视线。巨大的尴尬和想要立刻逃离的本能淹没了他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他慌乱地抬起手，不是道谢，而是像驱赶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，对着空气快速而无力地摆了几下，随即猛地转身，几乎是撞开身后的人群，一头扎进那五光十色、人声鼎沸的洪崖洞深处，仓惶的背影迅速被流动的光影和人潮吞噬。

　　沈岸站在原地没动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——隔着薄薄的亚麻布料，那手臂的纤细，皮肤的冰凉，还有那骤然爆发的、因极度惊恐而产生的剧烈颤抖。那力量很微弱，却带着一种绝望的冲击力。

　　他目光追随着那个苍白身影消失的方向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江风掠过观景平台，带来嘉陵江潮湿的水汽，也带来远处游客放肆的笑闹声。那个差点被撞下去的男人，像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，只在瞬间激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，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　　沈岸抬手，随意地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额发，嘴角那抹习惯性的、慵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，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。

　　“青旅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仓惶离开前，对方背包上那个小小的、不起眼的徽章标识。那地方他好像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