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期而至

下午，他去了那家防空洞改造的咖啡馆。入口藏在一条不起眼的石阶旁，厚重的铁门进去，一股混合着咖啡香、霉味和岩石本身凉气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。洞内空间狭长，光线昏暗，全靠壁灯和每张桌子上的小台灯照明。原始的岩壁裸露着，带着开凿时的粗粝痕迹，冰冷坚硬。空调开得很足，冷气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。座位是厚重的原木桌椅，坐上去冰凉一片。

　　人不多，三三两两分散坐着，低声交谈。背景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，声音压得很低。这里有种奇异的安静，和外面巷子的喧嚣、面馆的热辣形成鲜明对比，像山城喧闹表皮下的一个冷静内核。

　　林溪在最里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点了一杯最普通的美式。咖啡杯握在手里，传递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。他拿出手机，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血色的脸。他点开航空公司的APP，再次确认那张单程机票的信息。日期，时间，目的地。那个遥远的海边小城的名字，像一个冰冷的坐标，标记着一切的终点。他盯着屏幕，眼神空洞。

　　手机屏幕的光熄灭。他把它扣在冰冷的岩石桌面上。端起杯子，抿了一口咖啡。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。防空洞特有的寒意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，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他下意识地抱了抱胳膊，试图汲取一点暖意，目光却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对面粗糙的岩壁上。那里有一道长长的、深色的水痕，蜿蜒而下，像一道凝固的泪痕。

　　就在他盯着那道水痕出神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防空洞的入口。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，微卷的头发边缘被逆光染上一层模糊的金色。

　　沈岸的目光在略显昏暗的咖啡馆里扫视了一圈，似乎在寻找空位。他的视线掠过角落，再次捕捉到了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、过于苍白的侧影。还是那件看起来质地柔软却显得单薄的亚麻衬衫，整个人像要努力融进冰冷的岩石背景里。

　　沈岸的脚步没有停顿，径直走向吧台。他和老板似乎很熟，随意地打了个招呼，点了杯咖啡。然后，他端着杯子，没有走向林溪所在的角落，也没有刻意避开，而是选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。位置离林溪不算近，中间隔着两张空桌，但角度恰好能让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那个角落。

　　他靠坐在厚重的木椅里，姿态放松，一条长腿随意地伸展开。他拿出手机低头看着，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。偶尔，他会抬起头，目光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整个咖啡馆，视线掠过那个角落时，会停留极其短暂的一瞬。他注意到对方抱着胳膊的细微动作，注意到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，还有那投向岩壁的、空洞而疲惫的眼神。

　　沈岸端起自己的咖啡，喝了一口。嘴角那点习惯性的、慵懒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。他什么也没做，只是坐在那里，像一尊沉默的礁石。咖啡馆里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，咖啡机偶尔发出一声蒸汽的嘶鸣。冰冷的岩石沉默地包裹着这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