巧了

“去哪？”沈岸搅动着咖啡，目光重新落在林溪脸上，看似随意地问。问题接踵而至，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节奏感。

　　林溪的心往下沉了沉。他几乎能确定对方的目的性了。洪崖洞那次，他仓惶逃离的样子，大概给这人留下了某种“有趣”的印象。现在，他被当成了旅途中的观察对象？一个值得探究的谜题？他感到一阵被冒犯的烦躁，混杂着无处遁形的窘迫。

　　“没想好。”林溪的声音冷硬了几分，带着明显的防御意味。他拿起那杯沈岸推过来的热咖啡，杯壁的滚烫透过指尖传来，但他没有喝，只是把它当作一个隔开视线的屏障，握在手里。他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，“走到哪算哪。”这话半真半假。他确实没有具体目的地，但他有终点。只是那终点，与任何人都无关。

　　沈岸停下了搅动咖啡的动作。勺子搁在杯托上，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。他看着林溪握紧杯子的手，看着那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关节，又缓缓抬起眼，对上林溪刻意冷下来的目光。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了几秒。空气里只有水滴声和若有若无的音乐。

　　沈岸忽然笑了。不是之前那种若有似无的慵懒弧度，而是一个清晰得多的、带着点玩味的笑容，短暂地出现在他嘴角。那笑容冲淡了他眼底的锐利，却让林溪感觉更加不舒服，仿佛自己刚才那点防御性的抵抗，恰恰暴露了什么。

　　“巧了。”沈岸身体微微前倾，手肘随意地撑在冰冷的岩石桌面上，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林溪，“我也没什么计划。这山城的路，弯弯绕绕，指不定前面堵死，也指不定拐个弯就柳暗花明。”他的目光扫过林溪没什么表情的脸，扫过他握着滚烫咖啡杯却毫无知觉的手，“就看人，能不能抓住拐弯的机会。”

　　这话意有所指。林溪的心猛地一跳。他几乎能肯定，对方看穿了他那“走到哪算哪”背后的空洞和逃避。他握着杯子的手更紧了，滚烫的温度灼烧着掌心皮肤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，才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那点被看透的羞恼。

　　“沈岸。”沈岸忽然报出了名字，打破了再次凝滞的空气。他向后靠回椅背，姿态重新变得放松，那点玩味的笑容也淡去了，恢复了惯常的平静，仿佛刚才那句带着试探的话只是随口一说。“名字。总不能一直叫你‘差点掉下去那位’。”

　　林溪怔了一下。对方主动递出的名字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。他握着杯子的手松了松，掌心的灼痛感依旧鲜明。他看着对方那双平静中带着洞察的眼睛，沉默了几秒钟。洞顶的水滴声，嗒，嗒，嗒。

　　“……林溪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有些低哑。水流的声音。一个与他此刻状态格格不入的名字。他报完名字，立刻垂下眼，避开了对方的目光，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他不愿面对的重量。

　　“林溪。”沈岸重复了一遍，语调平平，听不出情绪。他点了点头，没再说什么。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，但这一次，空气里似乎多了一点微妙的东西。冰冷的岩石墙壁依旧沉默地包围着他们，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、消散。沈岸端起自己的咖啡，喝了一口，目光投向防空洞深处幽暗的甬道，不再看林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