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魂不散

咖啡杯底最后一点液体已经凉透。林溪盯着杯底那层细密的咖啡渣，像在看某种晦涩的预言。防空洞里的冷气渗进骨头缝，他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。

　　“要走了？”

　　沈岸的声音从对面传来。他已经喝完那杯咖啡，正把玩着空杯子，指尖轻轻敲击杯壁，发出细微的脆响。那双眼睛依旧带着那种穿透性的平静，看着林溪。

　　林溪点点头。他站起身，椅子腿在岩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沈岸没动，只是仰头看着他，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还在。

　　“谢了。”林溪指了指那杯没动过的热咖啡，声音干巴巴的。

　　沈岸耸耸肩，没说什么。他的目光追随着林溪转身的背影，直到那个过于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防空洞昏暗的甬道尽头。嗒。洞顶的水滴落下来，砸在空杯沿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　　巷子里的空气湿热粘稠，和防空洞里的冷冽形成鲜明对比。林溪深吸一口气，鼻腔里立刻灌满了花椒、辣椒和某种发酵物的复杂气味。天色渐暗，巷子两边的店铺亮起各色灯牌，红的绿的，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　　他漫无目的地走着，拐过几个弯，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陡峭的石阶前。台阶又窄又陡，两侧是斑驳的老墙，墙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。台阶尽头隐约可见一片开阔的平台，几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，人声嘈杂。

　　林溪开始往上爬。石阶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，在暮色中泛着湿润的光。爬到一半，小腿已经发酸，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，衬衫黏在皮肤上。他停下来喘口气，抬头看见台阶尽头蹲着一只橘猫，正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。猫注意到他，黄澄澄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光，警惕地盯了他几秒，喵了一声，然后轻巧地跳上墙头，消失在夜色里。

　　平台比想象中热闹。几张简易的折叠桌支在空地上，围坐着三三两两的食客，一股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，不容拒绝的充斥着整个鼻腔，惹得林溪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胃。平台的角落里架着一口大铁锅，红油翻滚，香气四溢。一个系着围裙的胖大姐正麻利地往锅里下着串串，热气蒸腾中，她的脸涨得通红，额头上全是汗珠。

　　“几位？”胖大姐头也不抬地问。

　　林溪愣了一下，还没来得及回答，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：

　　“两位。”

　　沈岸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，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，双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，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懒散笑意。夜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，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
　　林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这人怎么阴魂不散？

　　“坐那边吧！”胖大姐指了指角落一张空桌，又麻利地往锅里扔了一把串串，“自己拿菜，数签子结账！”

　　沈岸已经朝那张桌子走去，仿佛笃定林溪会跟上来。林溪在原地站了两秒，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。他告诉自己，只是饿了，仅此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