赔罪礼

清晨六点三十分，山城的雾气还未散尽。林溪在青旅硬板床上睁开眼睛时，窗外巷子里已经传来"豆浆——油条——"的悠长叫卖声。他昨晚意外地睡了个整觉，没有半夜惊醒，也没有那些纠缠已久的噩梦。左手腕内侧的旧伤处只剩下一丝隐约的酸胀，像是身体终于开始接受这个无法消除的印记。

　　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，听着隔壁床位的背包客发出轻微的鼾声。晨光透过薄窗帘照进来，在水泥地面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斑。六点四十五分，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，抓起洗漱用品走向公共浴室。

　　冷水冲在脸上时，林溪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。黑眼圈似乎淡了一些，眼睛里那种干涩的疲惫感也减轻了几分。他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拿出剃须刀仔细刮干净。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以前工作室的早晨，那时他总会把剃须当作一天开始的仪式。

　　七点二十分，青旅的公共厨房飘来浓郁的豆香。林溪循着香味走去，看见几个背包客正围着一口大锅盛豆浆。厨房很小，灶台上堆满了各色调料瓶和用了一半的食用油，墙壁被油烟熏得发黄。一个扎着脏辫的女生热情地招呼他："要喝吗？老板早上现磨的。"

　　林溪摇摇头，接了杯热水靠在窗边。窗台上摆着一排蔫头耷脑的绿植，其中一盆多肉顽强地活着，肥厚的叶片上落了一层灰。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擦了擦那片叶子，听见身后传来前台姑娘的声音。

　　"206的？"扎着马尾的前台小妹拿着个牛皮纸袋走过来，"307的客人让我转交给你。"她眨眨眼，"说是'赔罪礼'。"

　　纸袋温热，底部已经被油脂浸出一个小圆点。林溪打开一看，是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和一杯密封好的豆浆，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。便利贴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，笔画末尾带着一点不羁的上挑：「早。307。」

　　林溪盯着那张纸条看了许久，直到字迹在视线里变得模糊。他想起昨晚雨中那把倾斜的伞，和沈岸湿透的右肩。纸袋里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，莫名让他喉咙发紧。

　　七点四十分，他坐在公共区域的旧沙发上小口啜饮着那杯豆浆。味道很特别，带着淡淡的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，不像连锁店里卖的那种过度加工的饮品。油条外酥里嫩，咬下去时会发出轻微的"咔嚓"声，里面的面芯还保持着柔软的韧性。

　　"这家店在巷子最里面，"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的沈岸靠在扶手上，手里也拿着一杯同样的豆浆，"老板姓陈，每天凌晨三点开始磨豆子。"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，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处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晨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，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。

　　林溪的咀嚼动作顿了一下。他没想到沈岸会突然出现，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自然地开始一段对话。他咽下嘴里的食物，干巴巴地说："谢谢。"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有些沙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