模拟考的铃声穿透晨雾时，陈叙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悬了0.5秒。答题卡上方的条形码泛着冷白的光，她忽然想起闵亦寻昨天画的小人——扎马尾的姑娘头顶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，此刻正像某种暗号，在眼前轻轻晃。
考场里的呼吸声都放得很轻。陈叙数着试卷上的物理题，视线扫到最后一道大题时，心脏猛地跳了跳——竟是电磁场与圆周运动的综合题，和图书馆那天他帮她订正的错题几乎如出一辙。
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，窗外的香樟叶刚好落下一片，影子斜斜地打在“洛伦兹力”三个字上。陈叙忽然想起他画的小球转圈示意图，箭头清晰地指向圆心，像在说“别怕，跟着我走”。
交卷铃响时，她看见闵亦寻正把答题卡按得平平整整。他的食指在条形码边缘顿了顿，那里贴着块新的创可贴，白色的边缘沾着点铅笔灰——大概是早上填准考证号时蹭的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林晓语从后面挤过来，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，“最后一道题我直接放弃了，看学神的表情好像很轻松啊。”
陈叙的目光越过人群，正撞见闵亦寻看过来的眼神。他的嘴角动了动，像是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弯了弯眼睛，转身走向楼梯口。阳光在他背后拉出细长的光带，把他白衬衫上的褶皱都染成了金色。
下午考数学时，陈叙的橡皮突然滚到了过道里。她弯腰去捡的瞬间，看见闵亦寻的草稿纸边缘露出半行字：“辅助线：连接AC作垂线”。正是她卡在第二问的几何题，那道题的图形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，和书签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。
收卷时，监考老师的指甲划过桌面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陈叙瞥见闵亦寻的草稿纸写得密密麻麻，唯独最后一行留着片空白，画着个小小的坐标系，x轴标着“时间”，y轴标着“距离”，原点处画了个笑脸。
“草稿纸都这么严谨。”林晓语凑过来看，被老师轻轻敲了下后背，“学神就是学神。”
陈叙把自己的草稿纸折成小方块，里面夹着片早上捡的银杏叶。叶脉在纸上印出浅淡的纹路，像道没解完的函数题。
成绩出来那天，陈叙在公告栏前站了整整十分钟。物理87分，红色的数字旁边，用黑色水笔写着“进步显著”。她的名字和闵亦寻紧紧挨着，中间只隔了个“物理98”的鲜红分数。
“快看！”林晓语的声音里带着雀跃，“你俩物理加起来快190了！张老师肯定要在班会上表扬你们。”
陈叙的指尖在“87”上轻轻点了点，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闵亦寻时，他在她练习册上画的小球示意图。那些被红笔圈出的错误，那些写在页边的批注，此刻都变成了这串数字里的光。
班会课上，张老师把两人的错题本举起来展示：“看看这对比！陈叙同学的错题本，从潦草到工整；闵亦寻同学的批注，从简洁到详细。这就是互相促进的力量。”
全班响起善意的哄笑。陈叙低着头，看见闵亦寻的耳朵红了，他的手指在桌肚里轻轻转着笔，笔帽上的蝴蝶书签闪着微光。
下课后，闵亦寻递过来张纸条：“晚自习去实验室，机械臂的电路接通了。”
实验室的灯光比教室更亮，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。闵亦寻戴着护目镜，正在调试电路板，蓝色的火花在他指尖跳跃，像极了《星月夜》里旋转的星光。
“过来试试？”他摘下护目镜，眼睛在灯光下格外亮，“控制它夹起那个螺母。”
陈叙握住操纵杆的手有点抖。机械臂的金属指尖在螺母上方晃了晃，忽然精准地钳住了它。“成功了！”她抬头时，正撞见闵亦寻的笑，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烫。
“它的第一个动作不是递创可贴。”他忽然说，声音里带着点狡黠，“是帮你夹螺母。”
陈叙的脸颊发烫，低头假装研究电路图，却看见图纸的角落里画着个小小的向日葵，花盘里写着“245天”。
“离高考还有245天。”她轻声说，指尖划过那个数字。
“嗯。”闵亦寻的目光落在她的物理错题本上，“你的错题越来越少了。”
“是你教得好。”
他的耳尖更红了，转身去拿万用表时，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烧杯。清水洒在电路线上，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，机械臂突然动了起来，精准地将一张纸巾推到了水渍旁。
“它好像听懂我们说话了。”陈叙笑着说，用纸巾擦水时，发现闵亦寻的手背上沾着点蓝墨水，“又弄上墨水了。”
“画图时蹭的。”他低头看手，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，“给你的。”
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，用透明的树脂封着，里面嵌着片真的银杏叶。叶脉在光线下清晰可见，叶柄处系着根银链，刚好能和蝴蝶书签串在一起。
“我用3D打印机做的。”他的声音有点低，“试了三次才成功，前两次都把叶子烤焦了。”
陈叙捏着书签，树脂的冰凉里藏着点微暖的温度。她忽然想起他说“机械臂需要耐心”时的样子，原来那些笨拙的尝试，都是为了这瞬间的惊喜。
晚自习的图书馆里，陈叙把新书签夹进《电磁学通论》。书页翻开的瞬间，她看见闵亦寻夹在里面的纸条：“周六下午有物理讲座，在市科技馆，一起去？”
字迹比平时更用力，末尾画了个小小的齿轮。
科技馆的报告厅里坐满了人。陈叙握着笔，在笔记本上记下“量子隧穿效应”几个字，忽然觉得笔尖有点涩。闵亦寻递过来支新笔，笔杆上印着向日葵的图案：“我姐寄来的，说适合你。”
“你姐怎么知道我？”
“上次回家，她看见我桌上的银杏标本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被淹没在讲师的声音里，“她说能把叶子保存这么好的人，肯定很细心。”
讲座结束后，两人在展厅里转了转。陈叙站在一台老式发电机前，看着铜线圈在磁场里转动，忽然想起闵亦寻画的坐标系：“时间是x轴，距离是y轴，那原点是什么？”
“是现在。”他指着发电机的铭牌，上面刻着“1893”，“就像这台机器，不管过去多少年，转动的时候总会产生电流。”
陈叙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看着他的侧脸，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，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坐标系，那些画在笔记本上的小人，都是他没说出口的话。
走出科技馆时，暮色已经漫过街角。陈叙看见个卖糖画的老人，正用糖浆画着栩栩如生的蝴蝶。闵亦寻买了两个，递过来一个：“尝尝？”
甜腻的焦糖味在舌尖化开。陈叙咬了口蝴蝶的翅膀，忽然发现翅膀上的纹路，和书签上的一模一样。
“你好像很喜欢蝴蝶。”她含糊地说。
“我姐小时候被蝴蝶吓到过，后来我就总画蝴蝶给她看。”他看着手里的糖画，“她说等我机械臂做好了，就让它抓只真蝴蝶给她。”
陈叙想起闵亦清穿白大褂的样子，想起她口袋里的钢笔，忽然明白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，都变成了姐弟俩之间的温柔。
路过文具店时，陈叙买了本新的草稿本。封面是片金色的向日葵花田，翻开第一页，她看见闵亦寻写的赠言：“每道错题都是坐标点，终会连成直线。”
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坐标系，原点处的笑脸，比上次多了两撇胡子。
回到学校时，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成了238。陈叙看着那串红色的数字，忽然觉得它们不再是压力，而是坐标上的刻度，记录着每一步的成长。
晚自习时，陈叙在解一道复杂的电磁场题。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，像张细密的网。闵亦寻凑过来看，指尖在某条线上轻轻划了划：“这里可以用对称性，省一半步骤。”
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，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。陈叙的笔尖顿了顿，在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，像颗落在坐标系里的星。
“你看，”他指着那个墨点，“有时候失误也能变成风景。”
图书馆的吊扇慢悠悠转着，扬起细小的灰尘。陈叙看着草稿纸上的坐标系，看着那个小小的墨点，忽然觉得高三这道题，原来并不需要完美的答案。那些笨拙的尝试，那些细微的进步，那些藏在齿轮和书签里的心意，都是这道题里最珍贵的步骤。
她把闵亦寻送的银杏书签夹进草稿本，和糖画的糖纸、讲座的门票、还有那片银杏叶挤在一起。灯光下，树脂书签里的叶脉和纸页上的坐标系重叠，像幅跨越时空的地图。
那些写在草稿纸上的秘密，终将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清晨，随着238天后的铃声，绽放成最明亮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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