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 雪粒子敲在玻璃窗上时,陈叙正在解一道热学题。草稿纸上的“热力学第二定律”被笔尖戳出个小洞,她盯着那个透光的圆点发呆,忽然听见后桌传来窸窣声——林晓语正用圆规在倒计时牌的边缘刻画,红漆剥落的地方露出灰白的墙皮,像道未愈合的伤口。
“190天了。”林晓语把圆规尖戳在“190”的“0”字中心,墨点晕开成小小的黑洞,“听说百日誓师那天要换新的倒计时牌,用红布盖着,跟揭榜似的。”
陈叙的指尖划过物理笔记本上的温度公式,忽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见到的景象:闵亦寻的机械臂正夹着支温度计,金属指尖稳稳停在37℃的刻度线。“人体正常体温,”他当时调试着程序,侧脸沾着点银粉,“用来做恒温控制的基准值正好。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香樟树的绿被覆上层白霜。陈叙数着落在窗台上的雪粒,忽然看见闵亦寻抱着摞竞赛资料从走廊经过,他的围巾歪在一边,露出半截脖颈,和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时一样。
“喂!”她抓起桌上的保温杯追出去,杯壁还留着早上灌的热水温度,“你的围巾。”
闵亦寻在楼梯口停下,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很快化成水珠。陈叙踮脚帮他系围巾时,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皮肤,比保温杯的温度低些,像刚从雪地里回来。“竞赛班刚模拟考,”他解释道,手里的资料滑出半本,露出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标本,“最后一道题考了低温超导。”
“我连常规超导都没吃透。”陈叙把保温杯塞给他,杯身上印的向日葵被烫得有点褪色,“张老师说这次月考要考热学综合题。”
他接杯子的手顿了顿,杯沿碰到创可贴——上周组装机械臂时被齿轮夹的,现在还缠着白色的胶布。“晚上去图书馆?”他拧开杯盖喝了口,热气模糊了眼镜片,“我整理了热学易错点。”
雪停时,夕阳把操场的积雪染成橘红色。陈叙踩着咯吱作响的雪走进图书馆,看见闵亦寻常坐的位置上摆着盆百日红,花苞鼓鼓囊囊的,像藏着团火。“管理员老太太给的,”他正往笔记本上贴便签,“说开花能提神。”
便签纸上画着简易的热循环图,压缩机的位置被改成了个笑脸。陈叙翻到“热力学定律”那页,发现他用红笔在空白处写:“熵增原理不可逆,但努力可以让过程更高效——比如背单词时边写边读。”
“这是给我的批注?”她指尖抚过那行字,墨水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。
“看你总在这页卡壳。”闵亦寻把保温杯往她那边推了推,“我姐说她当年记解剖图,就边画边念神经名称。”他忽然指着百日红的花苞,“老太太说它100天左右开花,正好赶上誓师大会。”
陈叙数着花苞的数量,忽然听见书架后传来翻书声。是闵亦清,她穿着白大褂,怀里抱着本《临床诊断学》,看见他们时笑了笑:“来拿上次落在这的听诊器。”
听诊器的金属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陈叙瞥见闵亦寻的手指蜷缩了下,那道月牙形的疤在雪光里格外清晰——上次帮她捡掉落的试管时,被碎玻璃划深了些。
“亦寻的机械臂能模拟心肺复苏了。”闵亦清把听诊器塞进包里,目光落在百日红上,“他说要做个带温度传感器的,冬天给你捂手正好。”
陈叙的脸颊发烫,低头假装研究热学公式,却听见闵亦寻轻咳了声:“姐,你不是要赶回去值班?”
“急什么。”闵亦清笑着弹了下他的额头,“我还没看陈叙的物理错题本呢,听说进步比你的机械臂精度还高。”
图书馆的吊扇积着薄灰,旋转时带起细小的雪粒。陈叙翻开错题本,最新一页的红叉旁,闵亦寻画了个小小的温度计,汞柱顶端标着“87→92”,箭头旁写着“继续升温”。
闵亦清离开后,暮色漫进窗棂。陈叙忽然发现百日红的花盆里埋着个东西,挖出来一看,是枚银色的小齿轮,比之前那个更精巧,齿纹里刻着“190”。“算倒计时纪念。”闵亦寻的耳尖红了,“用实验室的边角料做的,不太规整。”
她把齿轮塞进笔袋,和蝴蝶书签碰在一起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“誓师大会那天,”她忽然说,“要不要一起坐前排?”
“好。”他的指尖在百日红的花苞上碰了碰,“如果它那天开花的话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被试卷和倒计时分割成均等的小块。陈叙的物理错题本越来越薄,新添的红勾比红叉多了大半;闵亦寻的机械臂添了新功能,能精准地在答题卡上涂满机读卡的方块,笔尖的压力刚好不会戳破纸张。
某次晚自习,陈叙被道光学题难住,画图时铅笔芯断在了橡皮里。闵亦寻递过来支新笔,笔杆上的向日葵图案被摩挲得发亮:“用这个,我姐寄的那盒还剩很多。”
“她怎么总寄笔给你?”
“怕我竞赛写坏太多笔。”他翻开自己的竞赛笔记,某页夹着张处方笺,上面是闵亦清的字迹,“她在医院写病历,一支笔能用三天。”处方笺背面画着个简笔画,机械臂举着支钢笔,旁边写着“给陈叙的笔”。
陈叙的心跳漏了一拍,忽然想起上次在闵亦寻家楼下,他姐姐说“亦寻从小就不会说好听的话”时的表情。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,都藏在笔杆、齿轮和处方笺的角落。
离190天结束还有三天时,百日红开了第一朵花。小小的花瓣裹着层薄霜,在图书馆的晨光里红得像团火。陈叙用手机拍了张照,设成壁纸时,发现闵亦寻的手机屏保是机械臂的三维图,背景是片向日葵花田。
“盗图啊。”她笑着戳了戳他的屏幕。
“网上找的。”他慌忙按灭屏幕,耳尖红得像那朵百日红,“等高考结束,去看真的。”
190天的最后一个晚自习,张老师在班会上拆了新的倒计时牌。红布落下时,露出“189”三个崭新的红字,比之前的更醒目。林晓语忽然指着旧牌上的裂痕:“看!正好裂在‘190’的‘9’字中间,像被什么东西劈开了。”
陈叙望着那道歪歪扭扭的裂痕,忽然想起闵亦寻说的熵增原理——有些变化虽然不可逆,却会留下珍贵的痕迹。就像她物理卷上的分数,他机械臂的精度,还有那朵在雪后绽放的百日红。
走出教室时,雪又下了起来。闵亦寻把围巾解下来绕在她颈间,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消毒水味——大概是白天去医院看姐姐沾到的。“明天誓师大会要穿校服,”他帮她理了理围巾末端,“别冻着。”
路灯在雪地里投下晕黄的光。陈叙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,忽然听见机械表的滴答声——是闵亦寻口袋里的齿轮发出的,他总爱把做好的零件揣在兜里,说“这样就像带着目标走”。
“189天。”她数着地上的脚印,“好像也没那么难。”
“嗯。”他的声音在雪里有点闷,“就像解物理题,一步一步来。”
雪落在百日红的花瓣上,发出簌簌的声响。陈叙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齿轮,190这个数字被磨得有点模糊,却依然能看清齿纹里藏着的细小刻痕——是闵亦寻用刻刀一点点凿出来的,像在时光里刻下的承诺。
金属块在掌心硌出微凉的触感。陈叙按下去的瞬间,听见细微的报时声:“距离高考还有189天。”声音是闵亦寻的,被处理得有点机械,却依然能听出他独有的语调。
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窗,落在新的倒计时牌上。陈叙看着那三个鲜红的数字,忽然觉得190天的结束不是终点,而是某个新的起点——就像那朵在雪地里绽放的百日红,即使在最冷的日子里,也藏着向阳而生的力量。
她握紧掌心的微型报时器,听见闵亦清在后排和老师说话的声音,看见林晓语举着相机拍新的倒计时牌,感受到颈间围巾残留的温度。这些细碎的瞬间像热学题里的分子,看似无序,却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,朝着某个方向走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