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习的铃声刚落,走廊里的喧闹就被嵌进窗缝的晚风卷走了大半。陈叙对着错题本上的电磁学压轴题皱着眉,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三次受力分析图,最后一道辅助线还是歪得像条没校准的电流轨迹。
“这里应该用左手定则。”一只手忽然伸过来,指尖在“洛伦兹力方向”几个字上点了点。闵亦寻的校服袖口沾着点蓝黑墨水,和他递过来的演算纸边缘的颜色正好对上——陈叙忽然想起上周借他的那支笔,笔芯大概快空了。
她抬头时,正撞见他低头看题的侧脸。窗外的路灯透过香樟叶筛下来,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,像物理课本里那幅“光的衍射”示意图。“距离高考还有50天”的电子屏红光,从走廊尽头漫进来,在他耳后发梢染出点暖调。
“想考哪所学校?”陈叙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下,忽然问。空气里的粉笔灰好像都凝住了,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比实验室里那台老旧示波器的波纹还不稳。
闵亦寻的笔停在半空,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。“A大的自动化系,”他说得很轻,却字字清晰,像在报某个精确到毫秒的实验数据,“他们的智能机械实验室刚引进了新设备。”
陈叙的心跳漏了一拍。A大的自动化系是全国顶尖的,分数线高得像她永远够不着的那道附加题。她捏着笔的手指紧了紧,草稿纸被硌出道浅痕。
“那你呢?”他忽然抬头,路灯的光正好落在他眼底,像盛着半杯融化的星光,“上次看你在图书馆翻A大的招生简章。”
陈叙的耳尖发烫。那本被她翻得卷了角的简章,其实藏在物理错题本的夹层里,封面上的校训烫金都快被指尖磨掉了。“我……”她刚要开口,就被走廊里的喧哗打断——几个男生正围着倒计时牌起哄,“50天!冲啊!”的喊声撞在墙上,又弹回来。
闵亦寻忽然站起身,伸手拽了拽她的校服袖子。“跟我来。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些,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,像在下达某个实验指令。
他们绕到教学楼后的百日红架下,傍晚浇过水的花瓣还挂着水珠,被风一吹,就有冰凉的光点落在手背上。陈叙数着他的脚步声,忽然发现他今天走得比平时慢,每步间距几乎相等,像在刻意配合她的速度。
“你看这个。”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,翻开的那页画着两个重叠的齿轮,大的齿纹里刻着“A大”,小的旁边标着“50”。齿轮咬合的地方,用红笔描了道弧线,像道未完成的轨迹。
“我查过了,”他的指尖在齿轮上划了圈,“A大的计算机系和自动化系在同一个校区,实验楼之间只隔了一条香樟道。”他顿了顿,忽然从口袋里摸出枚新的齿轮,比上次的“100”更小,齿纹里刻着“50”,边缘还沾着点松香——是他中午在实验室焊电路板时蹭到的。
“如果50天后,”他把齿轮塞进她掌心,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指腹,像在传递某个微弱的电流,“我们都能跨过录取线,就去A大的香樟道上,用这两枚齿轮拼出完整的轨迹。”
陈叙捏着那枚冰凉的齿轮,忽然想起百日誓师那天他说的“守恒”。原来那些藏在眼神里的期待,那些写在草稿纸背面的公式,早就沿着时间的刻度,慢慢攒成了看得见的约定。
晚风掀起百日红的花瓣,落在笔记本的齿轮图案上。陈叙忽然抬手,把自己那枚刻着“100”的齿轮从笔袋里拿出来,和他新给的“50”并在一起。两个齿轮的齿纹完美咬合,像两道即将交汇的轨迹。
“好。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比解出难题时更笃定,“那我们就去香樟道上,给齿轮上点润滑油。”
闵亦寻笑起来,眼角的弧度比物理课本上的抛物线路径还柔和。远处的倒计时牌红光闪烁,50天的数字在暮色里明明灭灭。陈叙望着他被风吹动的发梢,忽然觉得这50天就像道填空题,而他们已经在彼此的草稿纸上,写下了同一个答案。
花瓣又落下来,这次正好落在两个齿轮的缝隙里。陈叙把它们一起放进笔袋,金属碰撞的轻响里,好像藏着香樟道的风声,藏着实验室的灯光,还有50天后,终将重叠的脚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