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

她将录音输入线连接到旁边一台同样蒙尘的、老式电容麦克风上。麦克风冰冷的金属支架握在手里，像握着一把沉重的武器。

最后，她站定在麦克风前。黑暗的储藏室里，只有开盘机昏黄的指示灯和手机电筒微弱的光芒。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落。万籁俱寂，只有机器运转时低沉的嗡鸣和磁带卷动时细微的沙沙声。

她闭上眼。喉咙的闷痛依旧清晰，纱布的束缚感提醒着她伤口的脆弱。但此刻，她心中只剩下那片属于她的《春日》世界——冰层下的暗流，冻土深处的春雷，挣扎着破土而出的、带着血与荆棘的呐喊！

她张开嘴。纱布下的声带试图震动，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！闷哼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。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。

但她没有停下！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尖锐的痛楚，将全部的生命力灌注在气息的流动上！用气息去推动，去挤压，去撞击那刚刚缝合的脆弱声带！

一个沙哑的、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气音，艰难地从纱布的缝隙里挤了出来，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微弱的气流嘶声，被老旧的电容麦克风捕捉，通过线路，传输到那台巨大的开盘机里。

“冰……层下……”

声音破碎不堪，气息短促混乱，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刀尖上行走，伴随着机器磁带转动时特有的、低沉而稳定的“嘶嘶”底噪。

这绝不是完美的录音！这是痛苦的挣扎，是血肉的献祭！

就在林晚拼尽全力唱出第一个勉强成型的乐句时——

储藏室厚重铁门上的观察窗（一个蒙尘的小玻璃窗），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线一闪而过！

像是有人拿着小手电，在外面极其短暂地扫过！

林晚的歌声戛然而止！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！她猛地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铁门！

门外一片死寂。只有尘埃在手机光柱中缓缓飘落。仿佛刚才那道光只是她的幻觉。

然而，一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，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脊背！有人在门外！有人看到了！有人听到了她这如同自毁般的、痛苦的录音！

是谁？朴秀雅阴魂不散的影子？金硕珍无处不在的眼睛？还是……方时赫的人？

巨大的恐惧和喉咙撕裂的剧痛同时袭来，让她眼前阵阵发黑。她扶着冰冷的开盘机外壳，才勉强站稳。

荆棘之路，果然步步杀机。连这最后的、孤注一掷的角落，也被窥视的眼睛盯上了。

她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荆棘钥匙，又看了看机器卷盘上缓缓转动的磁带。那上面，正记录着她用生命唱出的、沙哑破碎的第一个音符。

退？回到医院，戴上那个名为“完美”的项圈？

进？握紧荆棘，哪怕被黑暗中的眼睛吞噬，也要在这盘老旧的磁带上，刻下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、带血的《春日》？

林晚在黑暗中，在机器的嗡鸣和磁带的嘶嘶底噪中，缓缓地、重新张开了嘴。纱布下的伤口因震动而渗出温热的液体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那沙哑破碎、带着血腥味气息的歌声，如同不屈的火焰，再次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废弃储藏室里，微弱而倔强地燃烧起来。

门外的阴影中，那道窥视的目光，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