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孤单”

接下来的日子，1802室彻底进入了“冰河世纪”。

闻砚舟的作息依旧规律得像个精准的时钟，但存在感却降到了绝对零度。他像一道沉默的黑色剪影，在清晨的咖啡机嗡鸣中出现，在深夜主卧门关上的声响中消失。两人在公共区域碰面的概率被压缩到了最小，即使偶尔在厨房或玄关狭路相逢，闻砚舟的目光也会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，瞬间移开，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。他周身散发的冷气比中央空调的制冷效果还要强劲，所过之处，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霜。

谢疏桐起初憋着一股气，也刻意无视他。她忙着她的学生、她的教案、她的志愿者活动，周末照例去林飒家蹭饭，或者和林飒一起去逛漫展、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。她把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，努力驱散着家里的那股低气压。

然而，夜深人静，当她独自回到这间冰冷寂静的公寓，看着主卧门下那丝微弱的光线或者彻底的黑暗时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还是会悄然滋生。那晚他冰冷刻薄的质问，和更早之前高烧时脆弱依赖的呓语，像冰与火的碎片，反复在她脑海里交织碰撞。

她烦躁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，抱着抱枕，对着电视里播放的动漫却有些心不在焉。作为一名心理老师，她很清楚闻砚舟这种极端的反应模式意味着什么——极度的防御，用冷漠和攻击来掩饰内心的敏感和不安。他像一只受惊的刺猬，竖起全身的尖刺，只是因为害怕被靠近，被伤害，或者……被再次“抛弃”？

这个念头让谢疏桐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。她想起陈阿姨的叹息：“他三年没朋友了……整天就窝在家里……” 想起他发烧时死死攥着她手腕，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说着“别走”的样子。他看似冷漠坚硬的外壳下，包裹的或许是一颗极度缺乏安全感、害怕建立联系又渴望温暖的、别扭而孤独的心。

“唉……”谢疏桐长长地叹了口气，把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。理智告诉她，她没必要为他的情绪负责，更没必要忍受他的无理取闹。可那份该死的、属于石竹的韧劲，以及答应过陈阿姨的“开导”的责任感，又让她无法真正置身事外。

周六，谢疏桐去养老院做志愿者活动。给老人们读报、陪他们聊天、协助工作人员组织一些简单的活动。一位姓李的奶奶拉着她的手，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年轻时的故事，讲着讲着，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就泛起了泪光。

“姑娘啊，人老了，就特别怕孤单……孩子们都忙，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……”李奶奶抹着眼泪，“有时候，就想有个人能说说话，听听我这老婆子的啰嗦……”

谢疏桐心里酸酸的，轻轻拍着老人的手背：“李奶奶，不孤单，我们都在呢，以后我常来陪您说话。”

走出养老院，傍晚的风带着凉意。谢疏桐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，心里沉甸甸的。李奶奶的话在她耳边回响。孤单……那种渴望陪伴又害怕失去的恐惧感……她忽然想到了闻砚舟。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冷冰冰的主卧里，是不是也像李奶奶一样，在抗拒着某种深入骨髓的孤独？

这个认知让谢疏桐的心情更加复杂。她走到小区门口的花店，买了一小束新鲜的白色石竹花。洁白的花瓣边缘带着锯齿，坚韧而清雅。她把花插在一个简单的玻璃瓶里，放在了客厅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。纯白的花朵在冷硬的黑色背景上，显得格外醒目，也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。

她不知道闻砚舟会不会看到，看到了又会怎么想。她只是觉得，这束花放在那里，她的心情似乎也平和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