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意的不安

暗房里的红光还没褪尽，沈知意走出教学楼时，晚风突然卷着寒意扑过来。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相机手链，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链，才发现自己刚才在暗房里攥得太紧，指腹印着淡淡的红痕。

周念安埋在她颈窝哭泣的温度还留在衣领上，那句“他们让我跟你断”像根冰锥，在心里凿出细密的裂缝。她不是没想过这条路会难走，却没料到阻力会来得这么快，像场突如其来的暴雨，打得两人措手不及。

第二天的摄影课上，沈知意主动换了座位，从周念安斜前方挪到了最后一排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空出来的椅子上，那里还留着她昨天放相机的浅痕。周念安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个小墨点，像颗悬在心头的痣。

分组实操时，老师点到她们名字，沈知意几乎是立刻开口：“老师，我想和别人一组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。周念安猛地抬头，看见沈知意盯着地面，耳尖泛着红，手腕上的手链被袖子遮住了大半。

器材室里，周念安攥着相机背带拦住她：“为什么要换组？”

沈知意避开她的目光，低头检查镜头盖：“这样对我们都好。”她把上周借的胶卷放在桌上，标签上还贴着两人一起写的日期，“叔叔阿姨说得对，我们这样……确实会给你添麻烦。”

“这不是麻烦！”周念安的声音发颤，伸手想去碰她的手链，却被沈知意下意识躲开。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器材室里回荡，像根弦突然绷断。

沈知意后退半步，背对着她拉开门：“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。”门板合上的瞬间，周念安看见她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，边角皱巴巴的，像被反复捏过——那是自己课间回的那张，只画了个句号的纸条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沈知意像故意躲着她。食堂里总是错开用餐时间，暗房的钥匙被她放在了值班室，连以前常一起走的那条栽满银杏的路，也换成了更远的林荫道。周念安看着手机店里修好的屏幕，通讯录里“知意”两个字亮着，却始终没勇气拨通。

周五下午的社团活动，周念安在摄影社的陈列架前停住脚步。她们一起拍的玫瑰照片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沈知意新洗的风景照——教堂的尖顶孤零零戳在蓝天下，没有约定好的星空，也没有并肩的影子。

“沈知意说，那张玫瑰照不适合展示。”社员路过时随口提了句，“她说太私人了。”

周念安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，突然想起约会时沈知意说的话：“要把你此刻的样子，永远留在底片里。”原来有些约定，连显影的机会都没等到，就被悄悄藏进了暗盒。

傍晚的操场飘着细雨，沈知意抱着相机往图书馆走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周念安撑着伞站在她面前，头发被雨水打湿，贴在脸颊上：“你在怕什么？”

雨丝落在伞面上，发出沙沙的响。沈知意看着她手腕上晃动的相机吊坠，突然红了眼眶：“我怕你为难，怕你爸妈难过，更怕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雨雾，“怕我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。”

周念安突然把伞往她那边倾斜，大半伞面都罩住了沈知意：“我不会让我们变成那样的。”她的指尖擦过对方被雨打湿的发梢，像在暗房里小心翼翼地扶着相纸，“给我点时间，好不好？”

沈知意没回答，只是抬手把伞推回去。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，在胸前的相机包上晕开小水点。两人站在雨里，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，像两张没能重叠的底片，在各自的光影里，透着模糊的委屈。

远处的路灯亮了，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却始终隔着道无法靠近的缝隙。周念安看着沈知意转身走进雨幕的背影，突然想起那张没显影完的照片——原来最让人不安的，不是父母的反对，而是曾经紧紧相握的手，开始在犹豫里，慢慢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