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方的雨还在下,细密地织成一张网,把医院灰白的大楼裹在其中。周念安攥着被雨水打湿一角的地址,在住院部走廊里来来回回走了三趟,终于在护士站问到了沈母的病房号——三楼302室,护士说“病人刚输完液,她女儿在里面守着”。
每上一级台阶,周念安的心跳就快一分。她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混着病房里传来的仪器滴答声,撞得耳膜发疼。走到302室门口时,她停住脚步,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——沈知意正坐在病床边,背对着门口,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,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,露出的脖颈又细又瘦。她正握着沈母的手,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,肩膀微微垮着,像被什么重物压得抬不起来。
周念安的鼻子突然一酸,抬手轻轻敲了敲门。里面的声音顿住,沈知意回过头,当看清门口的人是周念安时,她的眼睛瞬间睁大,手里的水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热水洒了一地。
“念安?”沈知意的声音发颤,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站起身,踉跄着往门口走,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,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周念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,看着她眼下的乌青,看着她因为惊讶而微微颤抖的手,再也忍不住,快步走过去,一把将她抱住。“我来陪你了,”周念安的声音埋在她的肩窝,带着哭腔,“知意,我知道阿姨病了,我知道你一个人撑得有多难,我来晚了。”
沈知意被她抱住的瞬间,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。她靠在周念安的怀里,像个迷路的孩子,终于找到了依靠,眼泪汹涌而出,打湿了周念安的外套。“念安,对不起,”她哽咽着,一遍遍地说,“对不起,我没告诉你,我没能去A大,我没能遵守我们的约定……”
“别说对不起,”周念安轻轻拍着她的背,像以前每次沈知意难过时那样,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,我没早点察觉你的难处,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。阿姨还在里面,我们先别让她担心,好不好?”
沈知意点点头,擦了擦眼泪,拉着周念安走进病房。沈母躺在床上,看到周念安时,虚弱地笑了笑:“念安啊,你怎么来了?是不是知意麻烦你了?”
“阿姨,我是自己来的,”周念安走到病床边,握住沈母的手,她的手冰凉,关节肿得发亮,“我早就想来看看您和知意,只是一直没找到地址。您放心,以后我会和知意一起照顾您,咱们一起把病治好。”
沈母的眼泪掉了下来,拉着周念安和沈知意的手,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:“好孩子,你们俩从小就亲,以后也要互相帮衬着。是我拖累了知意,让她没能……”
“妈,别说了,”沈知意打断母亲的话,眼眶又红了,“等您病好了,我们就去A大,去看银杏林,去暗房洗照片,我和念安的约定,一定会实现的。”
那天下午,周念安帮沈知意收拾了病房里的杂物,又去楼下的超市买了沈母爱吃的软面包和温牛奶。沈知意坐在旁边,看着周念安忙碌的身影,心里又暖又涩——她曾经无数次想过,要是周念安知道了自己的处境,会不会失望,会不会觉得她没用。可现在,周念安不仅没有怪她,还千里迢迢来陪她,这份情谊,比什么都珍贵。
傍晚的时候,周念安去办理了住院费用的续交手续,把自己攒的生活费都存进了医院的账户。沈知意知道后,拉着她的手,眼眶通红:“念安,这钱我不能要,你还要在A大读书,还要买相机……”
“钱可以再赚,相机可以以后再买,”周念安笑着摇摇头,帮她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,“但阿姨的病不能等,你也不能再一个人扛着。我们是最好的朋友,不是吗?朋友之间,本来就该互相帮忙。”
沈知意看着周念安真诚的眼睛,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,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,把所有的感激都藏在心里。
晚上,周念安在病房里的折叠床上铺了层薄被,打算留下来陪夜。沈知意坐在床边,看着周念安整理被褥的样子,突然说:“念安,你还记得高三那年,我们在暗房里洗晨雾的底片吗?你不小心把显影液洒在我手上,还慌慌张张地帮我擦了半天。”
周念安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:“当然记得,你还说我笨手笨脚,以后肯定成不了优秀的摄影师。结果后来,你教我逆光补光,教我调参数,比谁都认真。”
“那时候多好啊,”沈知意叹了口气,眼神里满是怀念,“每天都能和你一起讨论摄影,一起憧憬A大的生活,没有这么多烦心事。”
“以后也会好起来的,”周念安坐在她身边,握住她的手,“等阿姨病好了,我们就回A大,我带你去看银杏林的秋天,去暗房洗我们拍的照片,去完成我们所有的约定。现在,有我陪着你,我们一起扛过去。”
沈知意点点头,靠在周念安的肩膀上,闭上眼睛。窗外的雨还在下,可病房里却暖融融的。她知道,从周念安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刻起,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。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撑不下去的困难,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和思念,都有了可以分享的人。
夜渐渐深了,沈母已经睡熟,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。周念安轻轻拍着沈知意的背,像在哄一个孩子入睡。她看着窗外的雨帘,心里默默说:知意,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我们的约定,我们的光影故事,一定会继续写下去,一直写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