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来得及从江面退去,孙尚香就抱着新弩炮蹲在了码头木桩上。
她两条马尾辫被江风扯得乱晃,绿色蝴蝶结歪在耳后,却顾不上理。昨夜抱着弩炮在舱里辗转,天不亮就偷摸爬起来,现在眼睛下面还挂着青黑,可攥着弩炮的手,比任何时候都稳。
“尚香,你蹲这干啥?”
孙策的声音从背后撞过来时,孙尚香差点把弩炮甩出去。她手忙脚乱扶住,转身时马尾抽在木桩上,疼得“嘶”了一声,却仰起脸笑:“哥!试弩炮!周瑜哥说能连发三箭,力道大得很!”
孙策看着她眼睛里的光,想起昨晚她抱着弩炮打转的样子,嘴角跟着翘起来。他解开船锚铁链,声音裹着晨雾:“走,去鹰嘴滩,那里宽敞。”
孙权从船舱探出半个身子,深蓝色发梢还沾着墨,手里攥着半张水道图:“等等我!我算好潮位了,辰时三刻,滩涂浅水区最适合试射!” 说话间人已窜出来,小发髻随着跑动晃得像只振翅的雀。
船刚划出码头,孙尚香就把弩炮架上了舷。鎏金弩身映着晨光,卷草纹在江风里泛着光,像条要活过来的小金龙。她学着周瑜教的姿势,指尖搭上青玉扳机,却突然僵住—— 万一射坏了咋办?这可是周瑜哥从稷下带回来的宝贝。
“怕啥?”孙策看出她的犹豫,一脚踹开船底积水,“坏了咱找元歌再改!江东的船都能造,还怕修个弩?” 说着从箭囊抽出支三棱箭,“啪”地拍在弩槽里。
孙权蹲在船头画标线,笔杆咬在嘴里,含糊不清喊:“角度调三十度!滩涂礁石在左舷,弩箭抛物线得……” 话没说完,被孙尚香一弩箭射歪的芦苇打断,他跳起来拍船板:“说了要测弹道!你这小妮子!”
弩箭破空的“咻”声里,孙尚香笑出两个酒窝。第一箭射在滩涂浅坑,溅起半人高的泥花;第二箭追着第一箭的尾迹,把泥坑又凿深半寸;第三箭最绝,擦着芦苇梢头飞出去,惊起群白鹭,在江面扑棱棱打转。
“成!”孙策攥着船锚铁链笑,链环撞在船板上“当当”响,“比你弹弓厉害十倍!以后看哪个河盗敢靠近!”
孙权蹲在滩涂捡箭镞,指尖抚过箭镞上的泥印,突然笑出声:“这力道,能把河盗的船板射穿!尚香,你该练练移动靶,江上的船可不会停着等你射。”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机关小木船,是元歌随弩炮附赠的“靶子”,船帆上画着歪扭的“盗”字。
孙尚香眼睛亮得像淬了火,抱着弩炮追着小木船跑。船在滩涂浅水里打转,她追着调整角度,弩箭连发时,青竹箭杆在晨雾里织成网。孙策把船锚抛在滩涂当固定靶,孙权蹲在一旁记录弹道,江风里全是笑声,把晨雾都烘得暖了。
日头升到桅杆顶时,孙尚香终于瘫在舱里,弩炮还抱在怀里,绿色蝴蝶结被汗浸成深绿。她摸着弩臂卷草纹,突然说:“周瑜哥造这弩,是不是盼着我能护着江东?”
孙策往她嘴里塞了块麦饼,咬得“咔滋”响:“傻丫头,盼着你护好自个儿,咱才能护得住江东。” 孙权在一旁画图,笔尖顿了顿,把“护江”两个字,悄悄刻进了水道图边角。
暮色漫上江面时,三人拖着船回码头。孙尚香抱着弩炮走在最前,鎏金弩身在夕阳里淌着光,像条小金龙跟在她身后。周瑜站在码头石阶上,红衫被晚风掀得飘,看见这幕,嘴角慢慢勾起来—— 他带回的不是冰冷的机关,是让少年们敢往前冲的底气。
“怎么样?”周瑜迎上去,指尖碰了碰弩炮青玉扳机。
孙尚香仰脸笑,马尾扫过他手背:“厉害!三箭能把滩涂礁石射个坑!周瑜哥,你教我造机关好不好?我想给弩炮装……装会飞的箭!” 最后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,眼睛却亮得烫人。
周瑜望着她,又看看孙策孙权眼里的光,突然觉得稷下学的机关术,在这刻才算真正落了地。他点头,把红衫往风里一甩:“好,从机关鸟教起,教到你能造会飞的战船。”
江风里,四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。弩炮的鎏金还在发烫,江东的故事,正随着弩箭破空的轨迹,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漫去。那些藏在晨雾里的河盗,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,都被这一箭箭,射成了往后日子里,闪闪发亮的盼头。
船锚铁链“哗啦”落进水里时,周瑜知道,这才是他从稷下带回的最好礼物—— 不是机关弩炮,是让江东的少年们,敢用自己的手,握住命运的扳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