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权把铁弓背在身后时，目光落在了码头那根歪脖子旗杆上。
深蓝色发梢垂在眼前，他抬手把小发髻往紧了缠，木簪在发间转了三圈才稳住。昨夜改旗竿的图纸还攥在手心，边角被汗浸得发皱，却把每寸铁料的尺寸标得清清楚楚—— 他要把那根松木旗杆，换成铁锭刀做的。
“仲谋，你盯着旗杆干啥？”
孙尚香抱着机关弩炮跑过来，绿色蝴蝶结扫过他手背。她刚练完变轨箭，弩炮上的青玉扳机还泛着温，看见孙权手里的图纸，眼睛突然亮了：“你要改旗竿？用铁锭刀？”
孙权点头，指尖点在图纸的铁刃处：“要开七道血槽，既能当旗杆，又能当武器。” 他抬头望向那面“孙”字旗，风正把旗角吹得猎猎响，“旗在，刀就在；刀在，人就在。”
孙策扛着船锚路过，橘色头巾被风掀得老高：“你又折腾啥？好好的旗杆换啥铁刀？” 船锚链在地上拖出火星，溅在孙权脚边，“别到时候扛不动，还得我给你抬着！”
孙权没理他，转身往铁匠铺跑。玄铁还在炉里烧着，通红的铁水映着他的脸，发梢的铁屑落进火里，爆出细碎的响。他抡起父亲留下的旧锤，“当”地砸在铁锭上，火星溅在那面“孙”字旗上，像给靛蓝色的布绣上了星子。
周瑜抱着《考工记》站在铁匠铺门口，红衫被铁水映得发暖。他看着孙权抡锤的架势，三段玄铁弓还背在身后，铁刃的寒光从发间漏出来，像头藏起利爪的小兽。
“七道血槽不够。”周瑜走进来，指尖在铁锭上划出道弧线，“要九道，对应江东九道水系，水能载舟，也能养锋。”
孙权的锤顿在半空，火星烫在他手背上，却没觉得疼：“九道？能成吗？”
“元歌在稷下做机关兽，说‘奇数为阳，能镇邪祟’。”周瑜捡起块铁屑，迎着光看，“旗是江东的魂，刀是护魂的胆，九道血槽，能把河盗的戾气全挡在江外。”
孙权重抡起锤，铁锭在砧上渐渐显出刀形。七道血槽刚凿到第五道，孙策突然把船锚往地上一顿，链环撞得叮当响：“我来帮你！” 他抢过另一把锤，橘色头巾扫过孙权发顶，“你算尺寸，我抡锤，保准比铁匠铺打得还快！”
孙尚香蹲在旁边递水，绿色蝴蝶结在风里晃成小旗。她看着兄弟俩抡锤的影子叠在起，突然举着弩炮站起来：“等旗竿做好了，我来护旗！三箭能射穿三丈外的芦苇！”
铁水溅在“孙”字旗上时，周瑜突然笑了。
他想起稷下藏书楼里的《军阵图》，说“旗者，心之所向也”。当年诸葛亮执着要改天书里的阵旗，司马懿骂他“多事”，却连夜给他找来了西域的金线。原来有些执念，从来都相似—— 不是为了好看，是为了让身后的人，看见旗就敢往前冲。
“成了！”
孙权的喊声拽回他的神。铁锭刀已成型，七尺长的刀身泛着冷光，七道血槽在阳光下像七条蛰伏的蛇，刀柄处缠着鲛绡，正好能插进旗杆座。
孙策把铁锭刀往地上顿，震得码头的木板都发颤：“够沉！够硬！比我的船锚还像样！” 他突然挠挠头，橘色头巾歪到耳后，“前几日还笑你只会算账……”
孙权没接话，只是抬手抓住那面“孙”字旗。
他把旗面从松木竿上解下来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风卷着旗角扫过他手背，靛蓝色布面上的针脚还很新，是他找绣娘缝的，当时孙策还笑他“针脚歪得像河盗的船”。
“搭把手！”
孙权的声音有点哑。孙策赶紧托住铁锭刀的尾端，孙尚香举着弩炮站在旁边警戒，周瑜扶着旗面，不让风把它吹皱。四个人的手，在铁锭刀与旗面相遇的瞬间，轻轻碰到了起。
铁锭刀插进旗杆座时，发出“咔”的脆响，像骨头卡进了肉里。
“孙”字旗升起来的刹那，江风突然静了静。
靛蓝色旗面在铁锭刀上展开，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挺括，七道血槽里的风呜呜作响，像在喊着什么。远处货船的笛声响了，三短一长，是王掌柜的船，看见新旗，竟在江面上绕了三圈，才往码头驶来。
孙权摸着铁锭刀的血槽，指尖冰凉，却笑得眼睛发亮。
孙策望着那面旗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这小子，真的不一样了—— 从前连箭杆都数不清的小不点，现在能把旗与刀熔在起，让整段江水都跟着挺直了腰。
周瑜的红衫被风掀得猎猎。他望着那面在铁锭刀上飘扬的旗，突然明白夫子说的“答案”，从来都不是一句话。
是少年人把算好的尺寸，砸进铁里；
是把绣歪的针脚，升上高空；
是让旗与刀，与船锚，与弩炮，与所有滚烫的心跳，在江面上撞出响来。
江风又起，“孙”字旗在铁锭刀上哗哗作响。
孙权站在旗杆下，深蓝色发梢被风吹得乱，却把腰挺得笔直。
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这面旗不再只是块布。
它是铁锭刀的锋，是机关弩的箭，是船锚的链，是江东少年们，把“护”字刻进骨血里的模样。
旗在，江东就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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