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策把诸葛亮留下的木哨系在玄铁锚链上时,檐角的风铃突然响了。
不是锚链的钝响,是清脆的铜铃——是李白昨夜从西市淘来的,说是胡商用来招徕客人的,挂在竹篱笆上,风一吹就像群雀齐鸣。他踮着脚把木哨缠在第三节链环上,竹根的纹路与玄铁的冷硬相贴,倒像蜀地的竹与江东的铁,在长安的风里找到了相处的法子。
“伯符!快来看!”李白的声音从巷口传来,带着点喘,白袍的红印花沾了草屑,显然又是翻墙抄的近路。他手里举着个油纸包,跑得两只袖子像翅膀,“周大书呆子的船过渭南了!这是驿站刚送来的,说是他托人捎的‘见面礼’!”
孙策迎出去时,正撞见李元芳从另一个方向跑来。小耗子的耳朵抖得像两片荷叶,怀里抱着个更大的木盒,帽子歪在脑后:“孙大哥!周大哥的机关鸽!这次带了个大家伙!”
两人在棋院门口撞了个满怀,油纸包和木盒滚在地上。李白手快,先捞起油纸包,一打开就惊呼:“好家伙!是江东的‘醉蟹’!用酒糟腌的,我去年在王掌柜那吃过一次,鲜得能咬掉舌头!”
木盒被孙策捡起来时,沉甸甸的。盒盖上刻着熟悉的船锚印记,侧面有个小小的机关扣——是周瑜惯用的那种,转三圈才能打开。他指尖在扣上转了半圈,突然停住:“这里面……该不会是机关吧?”
“不像。”李元芳凑过来,毛茸茸的耳朵几乎要碰到盒盖,“我闻着有墨香,还有点……铁屑味?”
李白抢过木盒,三两下转开机关扣:“管他啥呢,先打开看看!”
盒盖弹开的瞬间,先飘出的是张麻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幅简易地图,标注着从长安到江东的陆路捷径,旁边注着“此路可避刘表耳目,陆行船走这里最稳”。纸下垫着个铁架,架着支笔——笔杆是玄铁的,笔尖却软得像绒毛,杆尾刻着个“瑜”字。
“是‘柔锋笔’。”孙策拿起笔,指尖抚过玄铁杆,“他说过,写战报要用硬杆,写家书要用软尖,才不会把字写得太硬,让家里人担心。”
铁架下还压着卷布,展开来是块靛蓝色的料子,边角绣着半面“孙”字旗——针脚歪歪扭扭,显然是初学乍练,却在旗角绣了只小小的机关鸟,衔着支箭,正是周瑜信里提过的“传信箭”。
“这是……”李白挠挠头,“让你自己绣完另一半?”
孙策没说话,只是把布料折起来,放进诸葛亮留下的包袱里。那里已经收了《陆行船图纸》《蜀地水道图》,还有那支刻着“亮”字的木哨。现在又多了醉蟹、柔锋笔和半面旗,沉甸甸的,像把装满了牵挂的船桨。
李元芳突然指着天空:“看!机关鸽又回来了!”
银灰色的铁鸟落在石桌上,嘴里衔着的竹筒比上次更长。李白一把抢过来,展开里面的信,念得抑扬顿挫:“‘明日巳时到长安,备三坛酒,一坛敬长安的风,一坛敬棋院的竹,最后一坛……’”他故意顿了顿,瞅着孙策笑,“‘敬等我的人’。”
孙策的耳尖有点热,转身往灶房走:“我去烧水煮蟹。” 玄铁锚链在身后晃,木哨与链环相撞,叮铃叮铃,像在数着时辰。
李白冲李元芳挤挤眼,小耗子立刻心领神会,踮着脚把那半面旗挂在竹篱笆上:“这样周大哥一进巷口就能看见!”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得意地抖了抖,“我这就回大理寺告假,明日来帮你们搬陆行船!”
送走李元芳,李白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,往石桌上一放:“孔明的那坛,我先替他藏着,等你们回江东那天再开封。” 他拍了拍孙策的肩膀,“今晚我守夜,你好好歇着,明日……可别红着眼眶见人。”
孙策没应声,只是往炉膛里添了块炭。火光映着他手里的柔锋笔,玄铁杆泛着暖光,软笔尖在烛火下轻轻颤,像在等一句要写的话。
夜深时,他坐在石桌前,铺开周瑜送的麻纸,提笔蘸了墨。
想写的话很多:想告诉周瑜,玄铁锚链的机关扣比图纸上更巧;想告诉尚香,长安的机关术能让她的弩炮射程更远;想告诉孙权,铁锭刀旗在议事台的样子,他还记得很清。
可笔尖落在纸上,先写出的却是:“棋院的竹,比江东的芦苇韧。”
风从竹缝里钻进来,吹动檐角的锚链,木哨与铜铃混在一起,像支不成调的曲子。孙策望着纸上的字,突然觉得,这三个月的等待,那些在铁匠铺熬过的夜,那些对着图纸琢磨的晨昏,都在此刻有了形状。
是玄铁笔的沉,是靛蓝布的暖,是即将响起的脚步声,是所有藏在“等”字里的,终于要落地的盼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