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7）

……

姬珞的目光紧紧锁在姜梨的双眼上，那眼神锐利如刀，仿佛要穿透层层表象，将姜梨心底深藏的心思尽数看穿。

空气像是在这一刻凝固了，连庵堂外偶尔掠过的风声都变得微弱起来。

直到柳夫人的声音从一旁传来，轻轻唤了她一声，姬珞才像是从某种专注的状态中回过神，眼神里的锐利稍稍褪去，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模样。

她看向姜梨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姜二娘子，你也清楚，这处庵堂偏僻简陋，绝非久留之地，先前我劝你随我一同离开，你却执意不肯。

姬珞.叶红鱼既然如此，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，只好将你如今的境况，一五一十地告知你父亲了。

说到这里，姬珞嘴角微微上扬，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，补充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依我看，想来你父亲明日也该派人过来接你了。

姜梨.薛芳菲多谢县主费心。

姜梨微微欠身，语气带着几分感激。

姬珞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减退，只是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，脚步却突然顿住。

她没有回头，只是背对着姜梨，声音清晰地传来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姜二娘子，说起来，你倒是个颇为有趣的姑娘。

姬珞.叶红鱼不过，还是希望你回去之后，能够一路顺风，平安顺遂。

姬珞.叶红鱼若是途中真的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苦难，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，便去国公府找我，只要我能帮上忙，定然不会推辞。

话音落定，姬珞便迈步向外走去，无双和念宜两人连忙跟上，一路陪着她走出了庵堂。

刚到庵堂门口，无双便上前一步，压低声音对姬珞说道……

无双小姐，国公爷还在府里等着您呢，说是有事情要与您商议。

姬珞闻言，脚步未停，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神色，随口问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能有什么要事？

姬珞.叶红鱼阿蘅近来不是一直忙着朝堂的事务，难得有空闲找我。

无双是关于朝堂上的事！

无双连忙解释，声音压得更低了些……

无双听说太仆少卿杨华亭递上去的折子，不知为何被中途扣下了，没有送到陛下跟前。

无双而且昨晚成王殿下连夜派人去了右相府，将右相请进府中，具体商议了什么，至今还不得而知。

无双国公爷担心此事会牵扯出其他变故，所以才急着等您回去商量。

姬珞听到这里，脚步终于停了下来，她转头看向无双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你确定，这是阿蘅让我回去的，而不是他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，觉得此事重要，便擅自来传话了？

无双连忙点头……

无双奴婢确定，是国公爷亲自吩咐的，还特意让奴婢务必尽快找到小姐，让您早些回府。

姬珞没有再说话，只是带着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道上。

这小道两旁栽着几棵老槐树，枝叶繁茂，将阳光遮得严严实实，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叶缝洒在地上。

小道旁拴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，正是姬珞来时骑的那匹。

她走上前，动作干脆利落，一手拉住缰绳，脚下轻轻一蹬，便翻身跃上了马背，动作流畅而潇洒。

坐稳之后，姬珞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，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，对无双和念宜说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比起成王和朝堂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，我倒觉得，今日遇到的这姜二娘子，还有那位宁郡王世子，要更有意思得多。

无双啊？

无双听到这话，脸上满是惊讶，刚想再多问几句，比如小姐为何会觉得姜二娘子和宁郡王世子有趣。

又打算如何处理国公爷交代的事，可还没等她把疑问说出口，就见姬珞轻轻一夹马腹，口中低喝一声，那匹黑马便发出一声轻快的嘶鸣。

四蹄扬起，载着姬珞朝着前方疾驰而去。

转眼间，姬珞的身影便消失在小道的尽头，只留下扬起的一阵轻尘，和无双与念宜两人站在原地，面面相觑。

暮色渐沉，香云楼里烛火摇曳，映得满室歌舞升平。

丝竹声绕梁不绝，怀中红颜软语温存，可裴宸只觉兴味索然……

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酒杯边缘，目光掠过楼中寻欢作乐的宾客，显然心不在此。

燕京城中人尽皆知，香云楼是处寻欢买醉的好去处，时有贫苦女子为生计卖身入楼，任谁看都只是家寻常酒楼。

可裴宸清楚，这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……

它实则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情报据点，而楼主人红鱼娘子，更是胸藏丘壑、知晓天下事的“江湖百晓生”。

他今日特意踏足此处，为的便是见这位红鱼娘子，求一份关键情报。

只可惜天不遂人愿。

等候许久后，香云楼的管事绮罗才轻步上前，福身告罪……

绮罗裴公子，实在对不住，我家红鱼娘子一早便去了城郊，至今未归，归期也尚未可知。

裴宸闻言，指尖的动作顿了顿，面上虽未显怒，眼底却掠过一丝不耐，只淡淡摆手让绮罗退下，自己仍坐在原处，竟是打算等下去。

与此同时，香云楼三楼的厢房内，门被猛地推开，带进来一阵夜风寒意。

姬珞一身玄色劲装未换，发间还沾着些许城郊的尘土，显然是纵马疾驰赶回燕京，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。

绮罗见她回来，连忙迎上前，压低声音禀报……

绮罗小姐，今日裴世子来了楼里，说是要见红鱼娘子。

绮罗听闻娘子您不在，他也没走，至今还在楼下坐着等呢。

姬珞刚卸下肩上的佩剑，闻言眉头骤然拧紧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
她指尖抵着桌沿，指节微微泛白——裴宸身份特殊，行事素来张扬，若在此处久留，难免会引人注意，万一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可沉吟片刻，她还是压下心头的烦躁，声音冷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你去楼下告诉裴世子，让他一炷香后上楼来见我。

姬珞.叶红鱼记住，我只给他一盏茶的功夫打探消息，多一句废话都不许有。

绮罗小姐！

绮罗顿时急了，上前一步劝阻……

绮罗裴世子毕竟是皇室宗亲，行事向来随心所欲，万一他口无遮拦，在楼里暴露了您的身份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在香云楼，没有姬珞，只有叶红鱼。

姬珞打断她的话，语气斩钉截铁，眼底的坚定让绮罗再也不敢多言，只能躬身应下……

#绮罗是，奴婢这就去。

不多时，绮罗便再次来到楼下，走到裴宸桌前，恭敬地躬身说道……

绮罗这位公子，方才我家红鱼娘子已经回到楼内了。

绮罗奴婢将您的来意告知后，娘子说愿意见您，还请您随奴婢上楼，只是她时间有限，只能给您一盏茶的功夫。

裴宸这才抬眸，目光终于从身边那些巧笑倩兮的莺莺燕燕身上收回。

他放下手中的酒杯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，顺着绮罗示意的方向，抬头望向三楼那间紧闭着门窗的厢房……

那里，便是他今日此行的目的地，也是那位神秘红鱼娘子的所在。

裴宸红鱼娘子，在下为寻你踪迹，可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。

清朗嗓音自屏风外缓缓传来，带着几分寻得人的轻缓。

屏风之后，姬珞早已卸下先前装束，换上一袭黑紫色薄纱长裙，纱质轻盈如雾，裙摆垂落间似有流光暗涌，将身姿衬得愈发窈窕。

她听得裴宸的声音，纤手轻轻掩住唇角，溢出一声婉转轻笑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与从容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原是让世子这般费心等候，倒是在下的不是了，还望世子莫要见怪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