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姬珞.叶红鱼裴宸……
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，指尖攥紧了身下的锦缎……
姬珞.叶红鱼就是之前在那个噩梦里，亲手杀了我的人。
这句话落下的瞬间，她再也无法安躺，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。
身上的寝衣滑落肩头，她却浑然未觉，只怔怔地望向窗外——不知何时，天际已悄悄翻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，将窗棂的轮廓映得愈发清晰。
可那份黎明将至的静谧，却丝毫无法平复她此刻翻涌的心绪，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沉郁的气，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发紧，就这么维持着坐立的姿势，久久没有动过。
望仙楼临窗的雅座里，茶香袅袅漫过雕花窗棂。
姬蘅指尖捏着半盏温热的雨前龙井，目光落在对面坐得松散的姬珞身上。
见她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，连平日里亮得像浸了星光的眸子都失了神采，才缓缓开口问道……
姬蘅.萧蘅这几日竟是没睡好？
姬珞闻言，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未散的倦意，含糊地应了一声。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缠枝纹木刻，连坐姿都透着股提不起劲的散漫。
旁人总说姬蘅性子冷硬，眉眼间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，可只有亲近如姬珞才知道，这位看似冷淡的弟弟，待自己向来是格外上心的。
此刻见姬珞这副模样，姬蘅放下茶盏，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……
姬蘅.萧蘅改日我去香药局，给你配一副宁神香，夜里点着助眠。
姬蘅.萧蘅再寻九月来，让她给你配一副安神的汤药，调理几日该能好些。
姬珞.叶红鱼都可以。
姬珞头微微靠向椅背，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慵懒，听不出太多情绪，却也没拒绝姬蘅的好意。
正说着，门口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，却是孔六掀了帘子进来。
他一眼就瞧见了坐得没精打采的姬珞，原本还想着凑上前说些活络话、献些殷勤，可刚迈出去半步，对上姬蘅投过来的眼神。
那眼神淡淡扫来，带着几分无声的警示，他便像被泼了盆凉水似的，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，脚步也顿在了原地，连笑容都收敛了几分。
尴尬的沉默没持续多久，孔六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当铺门口的身影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，当即指着那个方向，出声打破了僵局……
“唉，你们快看！那不是姜家的那位小姐吗？她怎么会去当铺里？”
姬珞原本半眯着的眼，闻言稍稍抬了抬，目光顺着孔六指的方向望了一眼，才慢悠悠开口……
姬珞.叶红鱼是行二，从青城山上的庵堂刚回来没多久。
“行二？”
孔六咂了咂嘴，先是愣了一瞬，随即像是突然反应过来，声音都拔高了几分，带着难以置信的诧异……
“你说的是姜二小姐？就是那阵子传得沸沸扬扬，刚回京的姜元柏的长女？”
“可、可那不是传言里杀弟害母的恶女吗？这……不能够吧！”
他说着，又探头往街对面仔细瞧了瞧……
吉祥楼前站着两人，其中一个穿着青布丫鬟的衣裳，一眼便能辨出身份。
另一个则是一身素净的衣裙，身形纤细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扶住，立在那里安安静静的，透着股说不出的单薄。
孔六的眼力素来还算不错，隔着半条街，也能大致瞧清那姜二小姐的模样，嘴里不由得喃喃起来……
“长得这么可怜见的，这真的是姜二小姐？我孔六看人这么多年，从没走过眼！”
“要么是你认错人了，要么这小姑娘根本就没做过那种事！”
可无论孔六怎么说，姬珞和姬蘅都没接话。
一个依旧靠在椅背上，目光落在窗外不知何处，一个则重新端起茶盏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，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，全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。
见二人都不理自己，孔六也不气馁——他素来知道姬珞性子温和好说话，便又凑到姬珞跟前，放低了声音追问……
“怎么，你难不成见过这位姜二小姐？”
姬珞这才收回目光，淡淡点头，语气平静地回忆道……
姬珞.叶红鱼前不久去青城山上香的时候，我跟承德郎柳元丰的夫人闲聊着。
姬珞.叶红鱼后来顺路进了一间佛堂，就是在那儿见过她一次。
“娘的……”
孔六听得咋舌，下意识地低骂了一句，又轻轻“哎”了一声，摇了摇头，脸上满是感慨……
“果然传言不可信！先前人人都说这姜二小姐奇丑无比，今日这么一看，哪里丑了？”
“分明长得清清秀秀的，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还不忘转头问向姬蘅，想得到些认同。
沉默了许久的姬蘅，这才放下茶盏，眼帘微抬，语气依旧是淡淡的，只吐出四个字……
姬蘅.萧蘅寡淡无味。
孔六正端着茶盏抿了口，冷不丁被这话问得一噎，茶水差点呛进喉咙里。
他放下杯子，指尖还沾着杯沿的温热，好奇地追问……
“那姜三小姐呢？我前儿听人说，姜家这位三小姐生得明眸皓齿，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，定是个水灵姑娘吧？”
姬蘅眼皮都没抬，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玉佩，声音淡得像风……
姬蘅.萧蘅庸脂俗粉。
“啥？”
孔六眼睛瞪圆了，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，又不死心追问道……
“那薛芳菲呢？沈玉容的夫人，燕京城里谁不夸一句第一美人，柳叶眉杏核眼，身段更是没得挑，这你总该承认她好看了吧！”
姬蘅.萧蘅好看？
姬蘅终于抬了眼，眸光里没半分温度，语气凉得像浸了冰……
姬蘅.萧蘅你让我评价一个……早就埋进黄土里的死人？
孔六被这话堵得没了声，半晌才挠了挠头，看向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姬珞……
姬珞.叶红鱼阿蘅，照这么说，在你眼里，这世上就没好看的人了？
姬蘅这才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，手撑着桌沿，侧着脑袋看向对面的吉祥楼——楼外挂着的朱红幌子被风吹得轻轻晃，楼下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。
他忽然转回头，对着姬珞勾了勾唇角……
姬蘅.萧蘅你？
这话来得突然，姬珞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。
姬蘅.萧蘅姐！
姬蘅眼里难得带了点笑意，语气却半是调侃半是认真……
姬蘅.萧蘅你自己长得，就像个勾人心魄的妖孽！
要知道，姬蘅素来冷淡，极少这样跟人开玩笑。
姬珞反应过来后，当即作势撸了撸袖子，伸手就要去拧他的胳膊，嘴上笑着嗔怪……
姬珞.叶红鱼好你个臭小子，敢拿你姐开涮了是吧？
姬珞.叶红鱼看我不收拾你！
姬蘅也不躲，只是往后微微仰了仰身子，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，桌旁的气氛倒比刚才热络了不少。
“好了好了，这话头到此为止，咱们暂且别再提女眷的事了。”
孔六见气氛有些微妙，连忙开口打圆场，试图将话题引开……
“说些眼下更要紧的——你们可知晓，近来右相那一帮人的动作愈发频繁，也越发不加掩饰了？”
“他们暗中早已开始行动，目标正是去年科举拔得头筹的状元郎沈玉容，这些日子没少私下接触、许以好处。”
“只是那沈玉容心思深沉，眼下瞧着还在左右观望，没急着表态。”
“可你想啊，一旦沈玉容真被右相一派拉拢过去，他在朝中本就有声望、有根基，到时候朝堂上的势力平衡恐怕就要被打破。”
“又得生出新的变数来，这局面可就难说了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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