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11）

……

说到这儿，姬蘅的声音软了些，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真……

姬蘅.萧蘅而且姐姐，我先前远远瞧过宁郡王世子几眼，又听身边人提过几句他的事，总觉得……

姬蘅.萧蘅总觉得他不像是那种心思深沉、会算计旁人的人。

姬蘅.萧蘅说不定，他真的算是你的良人呢？

姬珞.叶红鱼姬蘅！

姬珞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，她抬眼看向弟弟，目光清亮却又带着几分沉重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有些事不是单凭‘觉得’就能定的。

姬珞.叶红鱼算我刚刚的话没说过，眼下局势不明，夏郡王那边的动静还没摸清。

姬珞.叶红鱼我们连自身处境都未必能全然安稳，哪有资格任性去追求什么小情小爱？

她说完，没再看姬蘅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只伸手扶住望仙楼雅间里的雕花扶手，指尖在冰凉的木头上轻轻顿了顿，随后缓缓站起身。

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扫过地面，留下一道短暂的弧度，紧接着，她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，脚步沉稳，没再回头。

“听说咱们这堂画画课，要换先生了？你们可有耳闻？”

朝奉郎家的千金易佩兰端坐在明义堂的木椅上，指尖轻轻捻着衣角，率先打破了课堂上的安静。

话音刚落，原本还算平静的屋子瞬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，顿时炸开了锅——

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，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，有人好奇新先生的来历，有人猜测对方的画技如何。

还有人悄悄盼着新先生能比之前的先生温和些，整个明义堂里满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，热闹得像春日里的雀园。

承德郎家的柳絮坐在姜梨身旁，见她始终垂着眼，手里慢悠悠地整理着桌上的画笔，对周围的喧闹仿佛充耳不闻，便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，小声问道……

柳絮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？

柳絮毕竟是要教咱们画画的先生，万一不好相处可怎么办？

姜梨这才抬起眼，目光淡淡扫过那些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同窗，睫毛轻轻颤了颤，语气平静得不起波澜……

姜梨.薛芳菲既然府里决定换先生，想必是经过斟酌的，总不至于选个差劲儿的来误了咱们。

姜梨.薛芳菲左右都是学画，好好跟着学便是，有什么好特意放在心上的呢？

她话音刚落，一道带着几分轻蔑的声音便插了进来……

“你在青城山上的庵堂里待了八年，日日对着青灯古佛，哪里懂这些规矩门道，自然是不会在意的。”

说话的是承宣使家的小姐孟红锦，她微微抬着下巴，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……

“毕竟啊，有些人对画画本就是一窍不通，换不换先生，于她而言还不是一样？”

姜梨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，随即抬眸看向孟红锦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不卑不亢的弧度……

姜梨.薛芳菲孟娘子自幼跟着名师学画，画技精湛，我自然是比不得的。

她语气平和，没有半分争执的意思，可这话听在孟红锦耳里，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反倒让她生出一种碰了软钉子的憋闷感。

孟红锦眉头一皱，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，一旁的易佩兰却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，凑到她耳边，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和难以置信的颤抖……

“先、先生来了！是……是……”

“是什么？你倒是说清楚啊！”

孟红锦被易佩兰这结结巴巴的模样惹得有些不耐烦，话音刚落，便猛地转过身朝门口望去——

只见一道紫衣身影缓缓走了进来，衣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，绣在袖口的银线暗纹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。

女子身侧跟着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女童，双手稳稳抱着一架精致的画架，画架上还搭着几卷上好的宣纸。

看清来人的模样时，明义堂里瞬间安静下来，连掉根针都能听见——

那紫衣女子眉眼温婉，气质清雅，不是旁人，正是肃国公府的长姐姬珞！

谁也没料到，她们这堂画画课的新先生，竟然会是身份如此尊贵的姬珞！

姬珞走到讲桌前站定，目光温和地扫过堂内的女孩子们。

见大家都睁大眼睛望着自己，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讶，便浅浅笑了笑，声音依旧是平日里那般轻柔动听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方才在门口，便听见堂里有不少动静，莫不是我来得唐突，扰得你们吵起来了？

她顿了顿，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，继续说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往后，我便是你们的画技先生了。

姬珞.叶红鱼说起来，我对诸位小姐的要求不算高——画画这事儿，讲究个‘画意’。

姬珞.叶红鱼那是藏在笔墨里的心思，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领悟的，我也不勉强大家非要画出什么惊世之作。

姬珞.叶红鱼但有一点，至少画出来的东西要工整、要能看，莫要让笔墨辜负了这上好的宣纸，你们说好不好？

这番话落在女孩子们耳里，让大家都悄悄松了口气。

想起之前教礼仪的纪萝先生，动辄便因姿态不够标准、言行不够端庄而严加斥责。

对比之下，姬珞这般不苛责、不挑剔的要求，简直算得上是宽和至极了。

一时间，明义堂里的紧张气氛消散了不少，连之前对新先生有些忐忑的女孩子，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安心的神色。

姬珞.叶红鱼阿荇，你且将案上这叠裁好的宣纸，给在座各位小姐一一分发下去吧。

姬珞话音落时，目光已掠过身侧那名垂手侍立的女童。

见阿荇捧着宣纸轻步上前，依次将纸张递到每位小姐面前，确认人人都已接过，才缓缓开口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今日是我与各位初次相见，素日里也不曾听闻诸位的丹青功底，既如此，便借今日机会略作一试。

她指尖轻轻点过案上砚台，抬眼时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我便提一句诗——‘人间四月芳菲尽，山寺桃花始盛开’。

姬珞.叶红鱼诸位便以此句为引，自由作画，无需拘泥形式，待画好后直接交予我便是。

这话一出，厅内瞬间静了几分。

姬珞甫一见面便要考较众人功底，本就让人心生紧张。

而那些平日里与姜幼瑶走得近的小姐，此刻更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姜梨，眼底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——

谁不知晓，姜梨前半生在庵堂里待了整整八年，庵堂清苦，每日只与佛经为伴。

别说提笔作画的丹青技艺，怕是方才姬珞口中那句“人间四月芳菲尽，山寺桃花始盛开”，她都未必听得懂是什么意思。

这般明晃晃的打量与轻视，姜梨自然感受得真切，只是她垂着眼帘，指尖轻轻攥着宣纸边角，并未作声。

端坐于上首的姬珞，将场中一切尽收眼底，她轻抬皓腕，端起茶盏，浅浅啜饮一口，动作优雅而从容。

待茶盏稳稳落回案上时，她的目光已如清风般扫过那些面露得意之色的小姐们，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字字如珠玉坠地，清晰入耳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怎么，姜二娘子的脸上是写了字，值得诸位这般频频相看？

一句话让那些小姐瞬间收回目光，纷纷低下头去。

姬珞见状，才又缓缓开口，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我收学生，首重品性，最不喜见的，便是欺凌同窗、以己之长轻人之短的行径。

姬珞.叶红鱼我想，诸位既来明义堂求学，应当都能明白这个道理，也不会让我失望才是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