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12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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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珞的话已然说得如此分明，先前那些看向姜梨时眼中满是鄙夷与轻慢的女学生，顿时像被抽走了底气一般，纷纷垂下眼睫。

再不敢将那点不屑露在脸上，厅堂里的气氛一时安静了几分，只余下笔尖划过宣纸的细微声响。

时间在悄然间一分一秒流逝，日头渐渐西斜，已有不少人陆续完成了画作，捧着画轴小心翼翼地送到姬珞面前。

姬珞端坐于案前，接过画轴时神情平静，展开细看的模样也始终淡然，眉梢眼角间瞧不出半分喜怒。

既无夸赞也无点评，只在每幅画看过之后轻轻颔首，让人猜不透她心中究竟作何评判。

众人之中，唯有姜梨始终静坐于原位，直到最后一位女学生也交了画，她才缓缓放下画笔，将画纸仔细铺平，轻轻卷起，迈步走向姬珞。

当姜梨将自己的画作递到姬珞手中时，周围几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聚了过来，有好奇，也有仍未散去的审视。

姬珞指尖轻捻画轴，缓缓展开，目光落在画纸上的瞬间，原本平静的神色微微一动，薄唇轻启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问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这是……

画上，一簇簇洁白的梨花正肆意盛开，花瓣层层叠叠，沾着似有若无的晨露，在枝头绽放得鲜活又明媚。

可梨花树下，却有一处浅浅的坑洞，坑中躺着一名女子，身子大半被湿润的泥土掩埋。

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，双目轻阖，不知是生是死，那洁白的梨花与暗沉的泥土形成鲜明对比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。

姜梨迎上姬珞的目光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涩……

姜梨.薛芳菲或许我的画作，确实有些过于令人觉得伤感了。

姜梨.薛芳菲其实这并非我凭空臆想，而是前些年我在庵堂中居住时，偶然听一位云游的僧人讲述的真实故事——

姜梨.薛芳菲故事里的女子，与她的夫君本是少年夫妻，成婚之初感情十分恩爱，日子过得也算顺遂。

姜梨.薛芳菲可偏偏家中有个恶毒的婆母，还有个处处针对她的小姑子，平日里对她百般刁难，桩桩件件都透着刻薄。

姜梨.薛芳菲她性子温婉，凡事都想着忍让。

姜梨.薛芳菲可每次受了委屈向夫君倾诉时，夫君总劝她多体谅长辈、让着小姑，从不愿为她多说一句话。

姜梨.薛芳菲直到后来，她的夫君偶然结识了一位官家小姐，两人暗生情愫，渐渐有了首尾。

姜梨.薛芳菲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和官家小姐在一起，夫君竟联手那官家小姐，设计陷害她与人私通，想借此将她休弃。

说到这里，姜梨顿了顿，喉间似有哽咽，她抬手轻轻按了按，才继续道……

姜梨.薛芳菲可当所有人都指着她唾骂，婆母与小姑子更是恨不得将她立刻赶出家门时，她的丈夫却突然变了态度。

姜梨.薛芳菲不仅不曾责怪她半句，反而在众人面前尽力维护她，替她辩解。

姜梨.薛芳菲她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，却苦于没有证据无法辩驳，看着夫君维护自己的模样，心中竟还生出了几分感动。

姜梨.薛芳菲以为夫君终究是念着往日情分的……

“那后来呢？”

一旁的易佩兰听得入了神，见姜梨停下，忍不住急切地追问，眼中满是担忧，显然是被这个故事牵动了心绪。

姜梨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要将心中的沉重一并吸进去，声音也低了几分……

姜梨.薛芳菲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，本以为有了孩子，夫君或许会回心转意，这个家也能多几分安稳。

姜梨.薛芳菲可她没料到，那竟是她噩梦的终结——

姜梨.薛芳菲她的丈夫为了彻底摆脱她，也为了讨好那位官家小姐，竟趁着带她去佛寺祈福的机会。

姜梨.薛芳菲将她骗到偏僻处，亲手将她推进了事先挖好的坑洞，活生生坑杀在了佛寺附近。

姜梨.薛芳菲更令人齿寒的是，那官家小姐的兄长得知此事后，还动用关系帮忙遮掩。

姜梨.薛芳菲让这桩命案彻底没了踪迹，仿佛那女子从未在这世上活过一般……

“等等！”

姜梨的话音刚落，人群中便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，观文殿学士的孙女穆墨渝皱着眉头，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看向姜梨……

“我怎么听着，这故事倒像是中书舍人沈大人和他那故去的夫人的旧事？”

“姜二小姐，你今日作画讲这个故事，该不会是在暗指沈大人吧？”

这话一出，厅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，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姜梨，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与警惕——

沈大人在朝中颇有声望，这般直白地提及他的旧事，若是传出去，可不是小事。

姜梨刚要开口解释，坐在主位的姬珞却抢先一步出声，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还真是一个好故事，情感真切，细节也动人。

姬珞.叶红鱼姜二小姐能将这个故事融入画作之中，笔墨间也透着几分故事里的情绪，画得还不错。

这番话落在姜幼瑶耳中，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要知道，姬珞在燕京的贵女圈中向来是个特殊的存在，众人提及她……

除了惊叹于她二十五岁仍未成婚的特立独行，更敬佩她那一身无人可比的画技——

这些年来，能得到姬珞一句“不错”评价的画作寥寥无几，更别说这般直白的夸赞了。

姜幼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，心中满是愤愤不平，只觉得姜梨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讨好了姬珞。

可不等她想出反驳的话，姬珞便又接着说道，目光扫过在场众人，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明确的态度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今日诸位的画作，技法都还算娴熟，各有各的巧思，都还不错。

姬珞.叶红鱼只是若论个人喜好，我会更喜欢姜二娘子讲述的这个故事，以及她这幅融入了故事情感的画作——

姬珞.叶红鱼毕竟，一幅好的画作，除了笔墨技法，更难得的是能让人感受到画中的情绪与故事，不是吗？

丹青课的最后一笔落定，殿内残存的墨香与松烟气息尚未散尽，姬珞便已缓缓起身。

她身姿挺拔如修竹，目光扫过座中诸女，声音清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诸位可知，再过十日，便是咱们明义堂今年的校考。

姬珞.叶红鱼尤为特别的是，今年这校考，竟与国子监的考核同日进行——这既是机缘，亦是考验。

她稍作停顿，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摊开的画纸，继续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凡能在校考中拔得头筹、取得优异名次者，其名讳会被郑重上呈太后，更能得太后亲赐的赏物与嘉奖。

姬珞.叶红鱼要知道，这等荣耀，于京中闺秀而言，便是日后立身的底气，是旁人求而不得的荣光。

话音刚落，她话锋微转，语气添了几分严肃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可反过来说，若是有人未能达到校考的基本要求，其考核结果也会逐级上报。

姬珞.叶红鱼最终的处置，便是‘屏之远方’。

“屏之远方”四字一出，殿内顿时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。

众人都清楚，所谓“屏之远方”，说到底便是被逐出明义堂。

可仔细想来，被逐其实还是小事——毕竟并非人人都有惊人才情，未必都能称得上“才女”。

真正让人心慌的是，来明义堂进学的，无一不是京中权贵世家的小姐，身份何等金贵。

一旦因考核失利被逐出的消息传了出去，不仅自己颜面尽失，连带着家族的名声也要受影响，届时怕是连出门见人都觉得无地自容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