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13）

……

见众人神色各异，有的紧张，有的焦虑，姬珞轻轻叹了口气，语气又缓和下来，冲着座中诸女温声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时辰不早了，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。

姬珞.叶红鱼只希望各位小姐接下来的十日里，能静下心来好好准备，多加努力。

姬珞.叶红鱼莫要辜负了自己，也莫要辜负了家族的期望。

说罢，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，便转身与立在身侧、捧着笔墨纸砚的小童一同，缓步离开了。

堂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，只余下众人暗自攥紧的衣角，与空气中悄然弥漫开的紧张气息。

香云楼三楼的厢房内，烛火摇曳，将一室昏黄晕染得几分静谧。

姬珞静立在桌前，指尖轻轻拂过摊开的画卷，那是姜梨亲手所作的墨宝，纸上山水依稀，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沉思绪。

其实白日在明义堂时，她初听姜梨讲起那个故事，只当是寻常坊间传闻，左耳进右耳出。

毕竟天下之大，奇闻异事本就层出不穷，谁家还没有几段难与人说的过往？

可偏偏穆墨渝当时随口一提的那句话，像颗石子般投进了她的心湖，漾开圈圈涟漪——

姜梨口中的故事，竟与永宁公主、沈玉容还有薛芳菲三人之间的纠葛，有着惊人的相似！

她越想越觉得心惊，细细梳理着其中关节……

唯一不同的是，当年薛芳菲是死于永宁公主亲手下令赐下的一碗毒药，魂断深宅。

而故事里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子，却是惨死于自己丈夫的手中，结局同样悲凉，却又多了几分夫妻反目的刺骨寒意。

可转念一想，姜梨这八年来明明一直待在青城山上的庵堂里，青灯古佛为伴，与世隔绝，又怎么会知晓燕京城中深藏多年的秘密？

那些宫廷秘辛、权贵纠葛，按理说不该传到一个方外之人的耳中才对。

更让她疑惑的是故事里那个以权压人的官家小姐，其背后撑腰的兄长——

若真要将故事与永宁公主、沈玉容的旧事对应起来，那这位手握权势的兄长，岂不就是永宁公主的亲兄长，当朝权重的成王？

这个念头一出，姬珞只觉得心头一紧，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。

姬珞.叶红鱼姜梨……

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，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摩挲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人间四月芳菲尽，山寺桃花始盛开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薛芳菲，芳菲……

这两句诗在舌尖反复打转，将“芳菲”二字与薛芳菲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，可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暗自摇头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可这……真的只是巧合吗？

姬珞.叶红鱼也不能单凭一个名字，就将这些事硬生生扯到一起吧！

话音刚落，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画卷之上，方才只顾着琢磨故事，竟没仔细看画中景致。

此刻凝神一看，画卷角落里那座飞檐翘角的楼宇忽然让她心头一跳——那熟悉的规制、独特的楼阁造型，怎么看都像是……

姬珞.叶红鱼这是……公主府？

姬珞失声开口，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。

她连忙俯身，凑近画卷细细端详，越看越觉得没错，那分明就是永宁公主府中标志性的望春楼！

震惊之下，她再也按捺不住，扬声朝着门外唤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月湫！

门外很快传来轻盈的脚步声，月湫推门而入，恭敬地躬身行礼……

月湫主子！

姬珞转过身，指尖轻轻敲了敲画卷上那座高楼，声音沉了几分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你立刻去查永宁公主和沈玉容，从他们年少相识到如今的所有过往。

姬珞.叶红鱼事无巨细，我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。

月湫是，属下这就去办！

月湫应声，目光扫过桌上的画卷，虽心中好奇，却也不多问，躬身退下。

只留下姬珞一人在烛火下，望着那幅画，眉头依旧紧锁，思绪早已飘向了燕京城深处那些无人知晓的过往。

季淑然幼瑶，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？

季淑然如今明义堂里教丹青的那位先生，竟然是肃国公府的姬县主？

季淑然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，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。她并非不晓得姬珞的名头——

在这燕京城内，这位县主的才名早已传遍贵女圈。

尤其是一手丹青，更是被赞为“笔下有风，墨间含韵”，寻常官家小姐想要求一幅她的墨宝都难如登天。

可要说这样一位身份尊贵、才情卓绝的县主，会屈尊降贵去明义堂当一名教书先生，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。

明义堂虽说是京中贵女求学的好去处，可里头任教的先生，要么是致仕的老臣，要么是专精某科的宿儒，从未有过像姬珞这般出身勋贵世家的宗室女眷。

别说旁人，就连幼瑶的父亲，当朝首辅姜元柏，此前为了帮明义堂请一位丹青名师，都曾多方奔走，却始终没能寻到合意的人选。

这样的人物，怎么会突然愿意去明义堂授课？

姜幼瑶见母亲这般模样，便知道她心中的疑虑，当下轻轻点了点头，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当初的讶异……

姜幼瑶.姜若瑶娘，我起初听到这消息时，也和您一样不信，还特意去明义堂的丹青课上瞧了瞧。

姜幼瑶.姜若瑶可那坐在书案后，握着笔教我们勾勒山水轮廓的，真的是姬娘子。

姜幼瑶.姜若瑶她讲课的时候特别耐心，连我这种总画不好叶脉的，都被她指点得通透了些。

季淑然竟真的是她……

季淑然放下茶盏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，眉头渐渐蹙起……

季淑然能让姬县主这般行事的，恐怕只有陛下了吧？

这话一出，她自己也觉得合情合理——放眼整个大燕，除了洪孝帝，还有谁能让肃国公府的县主心甘情愿去明义堂当先生？

可转念一想，她又觉得困惑……

如今朝中局势微妙，姬珞的弟弟姬蘅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与成王过从甚密。

陛下向来对宗室与皇子的牵扯多有留意，为何偏偏在这时候，让姬珞去明义堂授课？

这背后，到底藏着什么用意？

思来想去，季淑然只觉得此事蹊跷，若不弄明白些，总有些心神不宁。

她站起身，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绣纹，打定了主意——

看来是该进宫一趟，找她的长姐，如今在宫中位居丽嫔的季氏问问情况了，或许丽嫔能从宫中探听到些蛛丝马迹。

姜幼瑶.姜若瑶娘，您这是要去哪儿？

姜幼瑶见母亲突然起身，还一副要出门的模样，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快步走上前追问。

季淑然回头看了女儿一眼，语气带着几分笃定……

季淑然府里没什么要紧事，我去趟宫里，找你姨母说说话。

丽嫔的宫内，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，氤氲的热气裹着淡淡的安神香，将殿外的寒意隔绝得一丝不剩。

紫檀木桌上，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还冒着袅袅白雾，碧色的茶叶在青瓷盏中舒展浮沉。

丽嫔指尖捏着盏沿，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茶汤上，待季淑然脚步匆匆、带着几分慌乱的身影踏入暖阁时……

才缓缓抬眼，而后不急不缓地将茶盏放回描金托盘，动作间尽是深宫妃嫔的从容娴静。

丽嫔我当是什么天大的要紧事，值得妹妹这样急慌慌地跑过来，原来便是为了这点小事？

丽嫔的声音不高，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，落在季淑然耳中，却让她原本焦灼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，只是指尖依旧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