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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顿了顿,目光掠过院中那株刚抽新芽的海棠,轻声叹了口气……
萧德音你看那姜二娘子,前几日才刚入堂,算起来也没上几堂课……
萧德音我心里倒是真有点替她担心,怕她应付不来校考。
姬珞.叶红鱼姜梨吗?
姬珞听到这个名字,脑中瞬间浮现出先前姜梨在画课上递来的那幅《梨树孤魂图》——
纸上孤梨倚着断墙,枝头梨花半落,月下残影如魂,笔触虽略显生涩,却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灵气与孤劲。
她想着那幅画,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语气也轻快了些……
姬珞.叶红鱼若说旁人,或许还有几分悬,但姜梨……我倒是觉得她不会被逐出明义堂。
姬珞.叶红鱼她画里藏着的那点心思与灵气,可不是轻易能被比下去的。
也不知是哪阵风先吹开了话头,近来燕京城最热闹的事,莫过于承宣使府上的千金孟红锦,与当朝首辅的嫡女姜梨之间定下的那纸赌约。
这赌约本是两位贵女间的私事,却不知怎的像长了翅膀,不过三五日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。
从王公贵族的府邸,到市井百姓的茶摊,无人不对此议论纷纷,硬生生在燕京城掀起了一场不小的轩然大波。
更奇的是,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嗅到了商机,竟纷纷为这赌约开设了赌局。
一时间,无论是须发皆白的老者,还是总角之年的稚童,抑或是往来奔波的商贩、闲坐街头的食客,都忍不住凑个热闹。
从怀里摸出几文或几两银子,在赌坊的柜台前郑重下注,盼着能借着这场贵女赌约讨个彩头。
城南的望仙楼,本就是京城文人雅士、达官贵人常来的去处,此刻临窗的一桌更是聚了四位身份不俗的人物。
窗外便是城中最热闹的一家赌坊,只见赌坊门口人头攒动,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,喧闹声隔着窗棂都能隐约传到楼内。
坐在桌边的青衫文士,手中捏着一盏温热的雨前龙井,目光透过窗纱望向楼下熙攘的人群,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,慢悠悠开口道……
陆玑说到底,还是这赌约太过新鲜,才引得全城人都这般踊跃下注,连寻常百姓都不愿错过这份热闹。
他话音刚落,坐在对面的甲衣军士便摇了摇头,这人正是军中颇有名气的孔六。
他一身玄色甲胄尚未完全卸去,袖口还沾着些许尘土,此刻他晃了晃脑袋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以为然……
“新鲜是新鲜,可这赌局的风向也太一边倒了些。”
“你瞧瞧楼下那些人,几乎是一股脑儿地往孟大小姐那边下注,竟无一人愿意买姜二小姐赢,这般悬殊的场面,啧啧,实在是有些难看。”
说罢,他端起桌上的茶盏,仰头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,随后“啪”的一声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,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,朗声道……
“我孔六这辈子最是怜香惜玉,最见不得旁人恃强凌弱的模样。”
“姜二小姐眼下这般被人看轻,我若不帮衬一把,倒显得我不够仗义了。”
话音未落,他便扬声招呼着站在望仙楼门口等候的侍卫,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,数出十两纹银递了过去,吩咐道……
“文纪,你速去楼下的赌坊,就说我孔六要下注,买姜二小姐赢!”
姬珞.叶红鱼哟,原来孔将军竟这般豪气,还肯为姜二小姐出头?
坐在一旁的紫裙女子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,扇面上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,随着她的动作,一股淡淡的熏香萦绕在桌旁。
她眼波流转,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……
姬珞.叶红鱼只是不知,方才是谁悄悄差人去赌坊,一口气掷了一百两银子买孟红锦赢?
姬珞.叶红鱼将军这般做法,总不能是厚此薄彼,只对姜二小姐‘怜香惜玉’吧?
紫裙女子正是身份尊贵的姬珞,她这话一出口,不仅青衫文士挑了挑眉,连站在一旁接过银子的侍卫文纪,脸上也顿时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。
文纪在心里暗自腹诽……
文纪“嘁,嘴上说着怜香惜玉,实则只肯花十两银子买姜二小姐赢,转头却拿一百两银子押孟家小姐。”
文纪“这般两头下注、稳赚不赔的心思,分明和外头那些趋炎附势的赌徒没什么两样。”
文纪“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仗义疏财的模样,实在是虚伪得很。”
孔六万没料到自己私下的举动竟被姬县主知晓,还当众戳破,顿时涨红了脸,恼羞成怒地瞪着姬县主,语气也沉了下来……
“姬县主!你倒是说说,你为何要把我的行踪摸得这般一清二楚?”
“难不成你是老鼠成了精,专爱躲在暗处窥探旁人的事?”
姬珞全然没将孔六的话放在心上,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对方半分。
只缓缓侧过身,目光落在一旁静坐的姬蘅身上,声音清缓地开口询问……
姬珞.叶红鱼阿蘅,依你之见,这事该如何看待?
姬蘅这才慢悠悠地抬起搭在扶手上的手腕,眼皮子懒洋洋地掀了掀,目光越过身前的人群。
漫不经心地往楼下喧闹的方向扫了一眼,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,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,只吐出三个字……
姬蘅.萧蘅没兴趣。
“不是我说你们啊!”
一旁的孔六见两人这般反应,忍不住往前凑了凑,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赞同……
“我承认姜二小姐敢当众立下那样的赌注,这份胆量确实让人佩服。”
“可你们别忘了,那可是明义堂的校考!”
“哎哟,你们说说,明义堂那样的地方,是寻常人能随便进去的吗?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忍不住咂了咂嘴,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,继续说道……
“孟家的小娘子好歹在明义堂里实打实待了好几年,论起对校考的熟悉程度,早就摸得门儿清了。”
“可姜二小姐呢?”
“她这才刚到咱们这儿没几天,妥妥的初来乍到。”
“更别说,她之前待的地方还是清冷幽静的庵堂,跟明义堂的氛围简直是天差地别。”
“依我看啊,姜二小姐要是真能胜过孟家小娘子,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说句不好听的,那才是见了鬼了!”
陆玑我倒不敢苟同你的看法。
孔六的话音刚落,一旁的陆玑便缓缓开口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……
陆玑姜二小姐既然敢在众人面前说出那样的赌注,心里必然是有几分倚仗的。
陆玑若她没有任何把握,又何必平白无故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,落得个自讨苦吃的下场?
“嘿,我说陆玑,你这人平时看着挺聪明的,怎么今儿个在这事上反倒变笨了?”
孔六听了陆玑的话,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,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……
“这事儿多简单啊,就跟我们在战场上跟敌人对峙的时候撂狠话一个意思!”
“先把气势摆出来,从心理上压倒对方再说,哪儿有你想的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深意。”
“我看啊,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太多,思想忒复杂,把简单的事情都给想复杂了!”
最后那句话像颗淬了冰的石子,直直砸在陆玑心头,将他到了嘴边的话堵得严严实实。
他脸色微沉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,半晌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滞涩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……
陆玑对牛不可弹琴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