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16）

……

“依我看，是公鸡不能和鸭讲才对！”

孔六哪里肯让，话锋比刀刃还利，当即反唇相讥，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。

一旁的姬蘅自始至终没掺合两人的争执，他单手支着下巴，手肘搭在铺着暗纹锦缎的桌沿上，指节轻轻叩着下颌。

明明只是这样随意慵懒的姿态，落在旁人眼里，却偏生透着股说不出的雅致——

墨发松松挽着，几缕碎发垂在颈侧，随着呼吸轻轻晃动，眼尾微挑时，连眼底的漫不经心都像是精心勾勒过的景致。

陆玑大人。

陆玑终究按捺不住，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，目光转向姬蘅，语气比方才缓和了几分……

陆玑叶世杰那边的事，姜二小姐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您先前的计划。

陆玑虽说眼下还没法断定她是偶然撞见，还是有意为之。

陆玑但可以肯定的是，这位姜二小姐绝不像外界传言那般无脑蠢笨。

陆玑依属下看，此事或许能成为一个契机，不如先静观其变——

陆玑姜家在咱们的计划里至关重要，绝不能出半分差错，而姜二小姐，说不定能成为撬动姜家的引子。

“引子？”

孔六皱紧眉头，满脸疑惑地插了话……

“可姜二小姐在姜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，爹不疼娘不爱，连下人都敢暗地里怠慢她。”

“这样的人，怎么可能影响到姜家的决定？”

陆玑没有立刻反驳，只是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姬蘅，显然是在等待这位主事人的定夺。

空气又静了下来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，衬得屋内愈发安静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姬蘅才缓缓抬了抬眼，目光扫过两人，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……

姬蘅.萧蘅姜家的戏，还没真正开场，急什么。

话音刚落，他抬起手，冲门外招了招。

守在门口的文纪立刻快步上前，微微俯身，恭敬地候着吩咐。

姬蘅垂着眼，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桌角的雕花，淡淡开口……

姬蘅.萧蘅去取五千两银子，送到燕京最大的赌坊去。

“五千两？”

孔六眼睛倏地一亮，脸上的疑惑瞬间被惊喜取代，语气也轻快了不少……

“大人，您这是打算趁着眼下这乱局，在赌坊里大赚一笔？”

姬蘅闻言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，那笑意似真似假，落在眼底却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……

姬蘅.萧蘅看戏，总得看到最后才有意思。

他顿了顿，看向文纪，语气添了几分明确的指令……

姬蘅.萧蘅去，就买姜二小姐赢。

姬珞.叶红鱼阿蘅，你这……

坐在一旁的姬珞原本还对姜梨存着几分微弱的信心，可听到姬蘅竟要花五千两银子买姜梨赢，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，语气里满是不赞同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哪有你这样败家的！

姬珞.叶红鱼五千两啊，可不是五十两、五百两，就这么一下子投进去，也太不划算的！

姬蘅却半点没把这“败家”的指责放在心上，反而转头看向姬珞，眼底带着几分戏谑……

姬蘅.萧蘅你忘了？

姬蘅.萧蘅香云楼可是燕京出了名的消金窟，多少达官贵人挤破头都想往里进。

姬蘅.萧蘅论起秦楼楚馆的排面，整个燕京就没有能压过它的。

他故意拖长了语调，语气里满是调侃……

姬蘅.萧蘅你是香云楼的老板，一晚上赚的银子，恐怕都不止五千两吧？

姬蘅.萧蘅你负责赚钱，我负责败家，这样一赚一败，不是刚好平衡？

姬蘅.萧蘅挺好的。

姬珞.叶红鱼你……

姬珞被这番歪理堵得哑口无言，张了张嘴想再劝，可看着姬蘅那副胸有成竹又满不在乎的模样，终究还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，只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十日后，明义堂与国子监两处，都要同期举行一年一度的校考。

这场校考围绕“六艺”展开，其中“书”“礼”“数”三门，需考生在专门设好的校考屋内，于指定的试纸上工整誊写答案。

答卷收齐后，还要经过几日的批阅，约莫五日后才会张榜公示成绩。

至于剩下的“射”“御”与“乐”三门，则另有安排——

考生需前往明义堂的校考场上，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当众应试，每一门考完后当场便会出榜，成绩一目了然。

也正因这般清晰分明的流程，从屋内答卷到场上实操，从延时放榜到当场公示，每一步都在众人监督之下。

明义堂一众官家小姐参加的这场校考，向来都被视作十分公平公正，绝容不得半点儿舞弊钻营的心思。

负责批阅“书”“礼”“数”三门考卷的，是姬珞、纪萝两位女先生，还有另一位一同任职的女先生。

几日下来，三人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考卷中，逐份审阅、评判。

平心而论，批阅这些官家小姐的卷子，比起先前御医院选拔御医时的阅卷，要轻松得不止一星半点儿——

彼时御医选举，常有考生答案错得离谱、见解荒谬不经，惹得阅卷的先生们当场动气，甚至有过气得昏厥过去的情况。

可眼下这些卷子，即便偶有答案偏差，也断不会出现那般让人动怒的荒唐情形。

这日午后，考卷批阅已近尾声，纪萝抬眼看向身旁静坐的姬珞，见她手中的卷子已放下，便轻声问道……

“县主，您这是把剩下的卷子都看完了？”

说起来，此次阅卷虽名义上是三人共同负责，可实际上到了最后，大多时候都是纪萝与另一位女先生忙着逐卷批改、记录。

姬珞则主要承担核查的职责，对照两人的批改结果再行查验，确保无错漏、无偏差。

闻言，姬珞微微颔首，唇角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，语气中透着些许认可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咱们明义堂这些姑娘，这次‘书’‘礼’‘数’三门答得都还算不错，可见平日里是下了功夫的。

她话音刚落，一旁那位女先生便按捺不住好奇，连忙追问……

“县主，既然都核查完了，那这次这三门科目，分别是谁得了第一啊？”

姬珞闻言，先是顿了顿，随即缓缓开口，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姜梨……

说到这名字，她又笑了笑，补充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姜梨这姑娘很不错，这次‘书’‘礼’‘数’三门，她皆是第一。

“什么？”

这话入耳，纪萝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，满是不敢相信，她下意识地提高了些许声音，又确认了一遍……

“您是说……‘书’‘礼’‘数’三门，全都是姜梨得了第一？”

姬珞没有再多说什么，只是缓缓站起身，走到纪萝与那位女先生身旁，轻声吩咐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我先回府了，回头你们把最终确定的成绩结果，告知监正便好。

说完这句话，她便转身，带着随行的侍女，慢悠悠地离开了阅卷的屋子。

姬珞刚走，纪萝便猛地转过身，一把拉住身旁那位名叫小鱼的女先生的胳膊。

语气里满是震惊与急切，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……

“小鱼，你方才听清楚县主说什么了吗？她是不是说，‘书’‘礼’‘数’这三门，全都是姜梨得了第一？”

被唤做小鱼的女先生被她拉着胳膊，也跟着点了点头，语气十分肯定……

“没有错啊！县主方才就是这么说的，一字不差！”

“看来，这位姜二娘子是真的有真才实学，难怪能在三门科目里都拔得头筹，实在是很厉害呢！”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