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21）

……

姬珞闻言，指尖捻着的茶盏微微一顿，随即放下杯子，利落起身。

她刚要迈步，身旁的代湄伊却猛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，指尖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力道，语气里满是担忧……

代湄伊珞珞，今日校场的地面经了晨露，怕是有些湿滑，你一会儿示范时可得小心些！

姬珞转头看了代湄伊一眼，自然懂她是怕自己在骑术上出半点差错，毕竟方才琴艺课已有变数，若骑术再出纰漏，难免引人议论。

她对着代湄伊弯唇笑了笑，眼底带着几分安抚的暖意，没有多言，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，示意自己知晓了。

随后转身朝着台下的校场方向走去，袍角扫过石阶，留下一道利落的身影。

校场的风裹挟着几分燥热，吹拂着台下女学生们微微绷紧的衣角。

她们仍翘首等待着监考官宣布御马与步射校验的具体时辰，目光不时扫过场中平整的跑道与立起的箭靶，眉宇间藏着几分期待与忐忑。

就在这时，一道身影忽然闯入众人视野——

姬珞正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缓步走向校场中央，那马儿鬃毛油亮，四蹄稳健，行走间透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。

柳絮那不是姬县主吗？

人群中，柳絮不由得低呼出声，语气里满是讶异……

柳絮她怎么会亲自上场？

她身旁的同伴也纷纷侧目，小声议论起来，满是不解。

不等众人理清头绪，监考官已上前一步，朗声道向全场说明：今年的校考将御马与步射两道科目合并考核，考生需在策马奔腾间完成射箭任务。

话音落下，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，要知道，寻常人能将御马与射箭分别练得娴熟已属不易。

如今要二者兼顾，难度何止提升一星半点，简直是对骑术、箭术与心理素质的三重考验。

场上的姬珞却似未闻周遭动静，只见她眼神一凝，手腕猛地向后一拽缰绳，那枣红马吃痛，前蹄微微扬起，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。

趁着这一瞬的力道，姬珞足尖点地，身形如轻盈的飞燕般利落翻上马背，稳稳坐定。

她右手轻拉缰绳掌控方向，左手迅速抄起身侧的长弓，双腿轻轻一夹马腹，马儿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奔去。

蹄声哒哒，卷起阵阵尘土，不过片刻就已跨越了半个校场。

眼看离箭靶越来越近，姬珞深吸一口气，右手也松开缰绳，飞快地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三支箭矢，动作行云流水。

她左手稳稳托住弓身，右手勾弦，将长弓拉成满月，三支箭矢依次搭在弦上，只待找准时机便要破空而出。

可就在这箭在弦上的紧要关头，她身下的枣红马却骤然失控——

不知是被什么惊扰，马儿猛地人立而起，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。

随后便不受控制地带着姬珞在偌大的校场上疯跑起来，时而急转，时而前冲，完全没了章法。

变故突生，姬珞心中一惊，却没有慌乱。

她当机立断，一把扔掉手中的长弓与箭矢，双手紧紧攥住缰绳，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不断调整重心。

一边竭力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从马背上摔落，一边试图轻轻拍打着马颈，用温和的语气安抚这匹突然发狂的马儿。

可那马儿像是彻底失了心智，不管姬珞如何努力，依旧横冲直撞，蹄下扬起的尘土迷了不少人的眼。

台下的女学生们纷纷惊呼起来，脸上满是担忧。

看台之上，代湄伊与裴宸几乎是在马儿失控的瞬间同时站起身。
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焦急，没有半分犹豫，又齐齐快步冲下台去。

要知道，先前的琴艺考核早已结束，姬珞的弟弟姬蘅早就离开了校场，如今这校场上，竟只有他们二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冲上去营救姬珞。

不远处，仆从已紧急牵来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。

代湄伊脚步不停，伸手便要去搭白马的缰绳，想尽快策马追上去。

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缰绳的刹那，身旁的裴宸已然抢先一步，一把拉过缰绳，左脚蹬住马镫，借着力道翻身跃上马背。

他甚至来不及多言，只对着身后的代湄伊略一点头，便双腿用力一夹马腹，驱动着白马朝着姬珞与那匹疯跑的枣红马追去。

白马四蹄翻飞，很快便卷起一阵疾风，朝着校场中央疾驰而去。

裴宸姬珞，快把手给我！

裴宸纵马疾驰，转眼已到姬珞身侧，墨色披风被风掀起一道凌厉的弧度。

他稳稳攥住缰绳，腾出的右手径直朝她伸去，掌心带着骑马时特有的薄茧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稳妥。

姬珞心头一紧，刚要抬手握上去，胯下的马匹却突然焦躁地人立而起，猛地向前一颠。

她惊呼一声，下意识将手缩了回去，死死攥住缰绳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才勉强稳住。

眼看那马愈发狂躁，蹄子刨着地面不停打转，再耗下去难保不出意外。

裴宸眉峰紧蹙，几番权衡后不再犹豫——趁着姬珞分心安抚马匹的间隙，他长臂一伸，精准扣住她的手腕，稍一用力便将她带离了马背。

姬珞只觉腰间一紧，已稳稳落在裴宸身前，紧接着马匹调转方向，朝着场地入口处疾驰而去，身后的喧嚣被风远远甩在身后。

看台之下，代湄伊早已攥紧了手帕，一颗心悬在嗓子眼。

见裴宸顺利将姬珞救下，她脸上的焦灼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欣喜，脚步匆匆迎了上去。

待二人下马，她立刻上前扶住姬珞的胳膊，语气里满是关切……

代湄伊怎么样？有没有哪里受伤？

代湄伊刚才可把我吓坏了。

姬珞轻轻摇了摇头，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的惊悸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无妨，就是受了点惊吓。

说着，她侧过身，凑到代湄伊耳边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道……

姬珞.叶红鱼怎么不是你来？

姬珞.叶红鱼咱们明明说好，我借着这机会假意受点伤，也好让永宁那边……

话未说完，便被代湄伊无奈的眼神打断。

代湄伊裴世子动作太快了，我刚想上前，他已经把你拉上马了，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
代湄伊轻叹一声，语气里满是惋惜。

二人说话间，裴宸已将马匹交给一旁等候的仆从，转身走到姬珞面前。

他目光掠过她微白的脸色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……

裴宸姬县主，你今日受了惊吓，想必身子不适。

裴宸不如让代娘子陪你先回府中歇息，这里马匹发疯的事，交给我来处理就好。

姬珞抬眸看向他，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随即敛去，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。

她微微屈膝，郑重地福了福身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多谢世子殿下出手相助，姬珞感激不尽。

裴宸连忙伸手将她扶起，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衣袖，又迅速收回，语气带着几分随意，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……

裴宸举手之劳而已，县主不必放在心上，更不必行此大礼。

而此刻的看台上，气氛却截然不同。

永宁公主眼睁睁看着姬珞毫发无损地被裴宸护着回来，先前那点期待尽数化为怒火，当下便忍不住抬手，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扫落在地。

青瓷茶盏摔在金砖地面上，碎裂声清脆刺耳，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，她却浑然不觉，只死死盯着场下那道纤细的身影，眼底满是不甘与怨怼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