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3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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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此次国子监校考，红榜上的名次早已传遍京城——

魁首叶世杰，第二便是这位右相府大公子李璟，而位列第三的，自然是宁远侯世子周彦邦。

这三位少年才俊齐聚今夜的宫宴，也让这场本该只论风月的夜宴，悄悄多了几分对朝堂未来的期许与暗议。

而中书舍人沈玉容一身三品绯色官袍加身，那衣料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殿内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，衬得他本就挺拔的身形愈发玉树临风。

往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仍在，可再看他眼底，分明藏着几分历经朝堂打磨后的世故与老成，再不复当年纯粹。

他立在殿中与人交谈，对面的同僚微微躬着身，言语间满是讨好之意，连带着姿态都矮了半截。

而沈玉容只是微微颔首，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，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，仿佛眼前的奉承不过是寻常过眼云烟。

姜梨静立在廊下，将这一幕看得分明。

不知为何，她望着沈玉容这般从容拿捏分寸的模样，竟莫名想起了永宁公主。

正思忖间，便见不远处的永宁公主目光灼灼，那视线几乎是黏在沈玉容身上。

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而流转，眼底的爱慕与倾慕毫不遮掩，像极了春日里追着暖阳的花。

可这份炽热的情意，却似是投错了地方。自始至终，沈玉容都未曾朝永宁公主的方向投去半分目光，哪怕眼角余光都未曾掠过。

姜梨心中了然，这宫宴之上众目睽睽，沈玉容素来是个谨慎至极的人，绝不会在这种场合留下半分可被人拿捏的把柄。

即便对永宁公主真有几分心思，也断不会在此刻显露半分。

所谓的“落花有意”，大抵就是这般光景了。

不多时，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，季家一行人缓缓步入。

为首的正是季淑然的父亲季彦霖，他身着藏青色官袍，面容严肃，步履沉稳。

身后跟着的则是柳絮的父亲柳元丰，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，显然在这般场合下仍有些放不开。

又过了片刻，成王才姗姗来迟。

他身着亲王蟒袍，身姿魁梧，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，可那双眼睛里却深不见底。

入殿后，他先是朝着太后所在的方向躬身见礼，动作标准却难掩疏离，殿内的气氛似乎都随着他的到来而悄然紧绷了几分。

最后到场的，便是燕朝的天子洪孝帝。

今年的他不过二十七岁，这般年纪于寻常人而言尚是意气风发之时，于帝王之位却显得格外年轻。

他身着明黄色龙袍，龙纹在烛火下熠熠生辉，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，只是眉宇间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。

自他登基已有七年，这七年间燕朝虽无大规模的动乱，边境安稳，百姓也算安居乐业，可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，却从未停歇。

明眼人都清楚，洪孝帝的皇位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稳固，反而如履薄冰，岌岌可危。

而这一切的根源，便是那位手握实权的成王。

七年前，先皇骤崩，洪孝帝仓促即位，彼时成王本是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，却最终棋差一着，错失帝位。

如今七年过去，洪孝帝在皇位上苦心经营，成王也未曾有过半分松懈，两人之间的暗斗从未停止。

只是谁也说不清，如今的洪孝帝，是否真能斗得过羽翼愈发丰满的成王？

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，又将朝着何种方向发展？

殿内众人各怀心思，却无一人敢将这份疑虑宣之于口，只能将一切藏在心底，静观其变。

宫宴正酣，洪孝帝身侧斜立着一名女子，瞬间吸引了姜梨的目光。

那女子身形纤细如弱柳扶风，一身月白绣银丝兰草纹的宫装，料子是上好的云锦，却未缀半分珠翠。

只在鬓边簪了一支素银缠枝钗，简约得与周遭贵女们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。

她眉眼弯弯，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温婉的笑意，眼波流转间自带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。

哪怕静静站着，也像一幅浸了水的水墨仕女图，透着股柔弱却不卑微的气质。

柳絮那是丽嫔！

身侧的柳絮忽然凑近，用团扇半掩着唇，压低声音在姜梨耳边轻语……

柳絮就是姜幼瑶的姨母。

姜梨心头恍然，原来这便是季彦霖的嫡长女，也是季淑然一母同胞的姐姐季淑然。

先前她跟着沈玉容入宫赴宴时，曾听宫人私下提及这位丽嫔，却始终未曾得见，只知她是如今后宫中最得圣宠的妃嫔。

有宫人暗地里议论，说丽嫔在洪孝帝心中的分量，堪比当年夏贵妃之于先皇，是实打实被捧在手心的人。

可细究起来，丽嫔又与夏贵妃截然不同——

夏贵妃当年空有盛宠，身后无半点家族势力支撑，终究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。

而丽嫔背后，是根基稳固的季氏一族，这便是她在后宫中最坚实的依仗。

姜梨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丽嫔身上多停留了片刻。

只见丽嫔肌肤莹润如玉，眉眼间不见半分岁月痕迹，瞧着竟比胞妹季淑然还要年轻几分，不知平日里是如何调养的。

她始终站在洪孝帝身侧，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，既不主动搭话，也不指点周遭人事，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。

可姜梨心里清楚，能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站稳脚跟，还能牢牢攥住帝王心，丽嫔绝不可能如表面这般柔弱单纯。

这份看似无争的温柔和气，或许正是她在后宫中步步为营的铠甲。

不多时，丽嫔侧头与洪孝帝低语了几句，声音轻柔得像风拂过花瓣。

洪孝帝听着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，抬手随意挥了挥。

得了旨意，丽嫔便提着裙摆，缓步朝着陈季氏与季淑然所在的席位走去。

姜幼瑶见状，立刻起身迎了上去，脸上带着几分亲昵与自得——有这样一位得宠的姨母在宫中，本就是她旁人比不得的底气。

周围的贵女们见状，眼神里或多或少都掺了些艳羡……

有丽嫔做靠山，可比有位皇后姨母还要风光。

虽说皇后诞下了太子，可太子刚满五岁，尚是懵懂孩童。

若丽嫔将来能诞下皇子，凭着洪孝帝对她的宠爱，再加上季家的势力，这东宫太子之位将来究竟花落谁家，还真是未可知。

毕竟前朝史册上，改立太子的先例，可不是没有过。

姜梨正暗自思忖，便见季淑然拉着丽嫔说了些什么，丽嫔听着，忽然转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。

唇角依旧是那抹不变的浅笑，眼神里却瞧不出半分特别的情绪，既无敌意，也无亲近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。

可就是这一眼，让姜梨莫名觉得心头一沉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不舒服的滞涩感。

代湄伊对了！

身旁的代湄伊忽然出声，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，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……

代湄伊你弟弟今天怎么没来？这般热闹的宫宴，他竟肯错过？

姬珞闻言，无奈地笑了笑，摇了摇头，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与无奈……

姬珞.叶红鱼他向来就是这般性子，随性惯了。

姬珞.叶红鱼别说是家宴，便是宫中的宴席，也是想来就来，想走就走，谁也管不住。

姬珞.叶红鱼左右他行事自有分寸，随他去吧。

殿内丝竹声正悠扬，琥珀色的酒液在玉杯中晃出细碎的光。

忽闻殿外传来一阵轻捷的脚步声，紧接着，一名身着暗纹蟒袍的太监躬身而入，步子迈得极轻，却还是惊动了座上诸人。

他垂着眉眼走到殿中，对着上首的洪孝帝行了个礼，声音压得低而清晰……

“启禀陛下，宫外尚有一位贵客未到，此刻刚至宫门外。”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