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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一出,席间顿时响起几声若有似无的议论。
今日是宫宴,满朝文武与皇亲国戚皆按时赴宴,连当今陛下都已端坐半个时辰,竟还有人敢比天子到得更晚?
有人暗自摇头,心下暗道这人胆子也忒大了些,怕是不知天高地厚。
坐在侧席的姬珞闻言,纤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杯沿,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,并未开口。
敢在这种场合迟到,甚至比陛下还晚,这满朝上下,除了她那行事素来随心所欲的弟弟,还能有谁?
正思忖间,殿外已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,随即是衣袍扫过地面的轻响。
众人抬眼望去,只见一道红衣身影缓步而入,那是件极为繁复的大红织金长袍,金线在衣料上绣出缠枝莲纹。
每一朵花瓣都栩栩如生,袍角迤逦在地,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。
在殿内璀璨的灯火映照下,流淌出层层叠叠的华光,竟比大殿梁柱上镶嵌的东珠与宝石还要夺目几分。
这般华丽到极致的衣裳,本就极难驾驭。
寻常人穿在身上,若是容貌稍逊,便会被衣裳的光彩盖过,落得个“衣穿人”的笑话。
唯有那些容貌绝世、五官精致得挑不出半分瑕疵,且自带风华绝代气韵的人,才能勉强与之相称。
可此刻,那红衣男子立在殿中,长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。
非但没有被衣裳压住风头,反倒像是为这华服找到了真正的主人,二者相得益彰,浑然一体。
席间众人望着他,不由得暗自叹息——
这样的衣裳,怕是世间也只有他穿,才不算辜负了那满身的金线绣纹。
华服已比宝石璀璨,而他的容貌,却比华服还要耀眼招摇,一双桃花眼似含春水,眉峰微挑间,自带一股摄人心魄的风情。
来人正是当朝肃国公,姬蘅。
他今日来得确实极迟,可上首的洪孝帝见了,脸上非但没有半分不悦,反而微微颔首,仿佛早已习惯了他这般模样。
不仅如此,殿内包括手握重权的成王在内,满朝文武与皇亲国戚,竟无一人敢出言置喙,连私下里的窃窃私语都敛了去,只余下丝竹声在殿内流转。
众人心中都跟明镜似的,许多人惧怕姬蘅,是因他素来阴险狠辣、喜怒无常的性子。
前几年还有个不长眼的官员触了他的逆鳞,第二日便被安了个罪名流放三千里,手段之快之狠,令人心惊。
可也有人暗自揣测,肃国公能在朝堂之上这般随心所欲,怕不只是凭着性子,背后定然还有更深的倚仗。
这世间横行无状的人并不少见,可但凡招惹了地位更高、权势更盛之人,总能被对方寻着由头教训,吃个天大的苦头。
唯独姬蘅,自他入仕以来,行事越发张扬,却从未有人敢真正动他。
便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刘太妃一派,仗着太妃的势,对姬珞这位县主也敢时常出言不逊、夹带些阴阳怪气的恶言。
可面对姬蘅,却连半句重话都不敢说。
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永宁公主,见了姬蘅,也只是规规矩矩行礼,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。
世间人情大抵如此,低位者畏高位者如畏猛虎,高位者又惧那更上一层的权柄压顶,层层叠叠,皆是困缚。
便是洪孝帝这般坐拥万里江山的天子,深宫内苑里的权谋算计、朝堂之上的制衡博弈。
想来也未必比肃国公和那些外放藩王过得轻松半分,不过是各有各的枷锁罢了。
姬蘅依着礼数,向洪孝帝行过君臣之礼,动作从容不迫,既无谄媚之态,亦不失恭敬之意。
礼毕后,他目光淡淡扫过殿中陈设,寻了一处空位缓缓坐下。
那位置恰好与成王相邻,两人座椅间距不过咫尺,隐隐竟有平起平坐之势,殿中不少心思活络之人见了,眼底都悄悄掠过一丝探究。
此时殿内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世家女子,原本多半将目光胶着在成王身上——
毕竟是皇室宗亲,气度雍容;或是落在沈玉容身上,他素来以温文尔雅闻名,是京中不少姑娘的心头好。
可自姬蘅坐下后,大半姑娘的视线竟不由自主地转了方向,纷纷落在他身上,连带着手中的团扇都慢了摇扇的节奏。
倒也难怪她们这般失态。
论及容貌,姬蘅简直是造物主偏爱的杰作。
殿中男子,无论是沈玉容那等温润如玉的俊朗,还是叶世杰那般英气勃发的挺拔,在姬蘅面前,竟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尘,瞬间失了光彩。
他就那般静静坐着,墨发用玉簪松松束起,衣袂间似有若无地带着一缕清冷的竹香,无需刻意张扬,周身便自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气韵。
这般人物,仿佛天生就该立于众星拱月之地,只需往那里一站,便能轻易将周遭所有光彩都敛入自身,让旁人在他的光芒下,不自觉地就黯淡了下去。
世间人情大抵如此,低位者畏高位者如畏虎,高位者又惧那更上一层的权势压顶,层层叠叠,皆是困局。
便如洪孝帝,虽端坐龙椅,贵为北燕天子,可这九五之尊的日子,未必就比手握兵权的肃国公姬蘅轻松半分。
殿中礼乐方歇,姬蘅依着规制向洪孝帝行了君臣之礼,动作从容不迫,眉宇间自带一股清贵疏离。
礼毕后,他寻了席位落座,那位置恰与成王相隔不远,二人并肩而坐,竟隐隐有平起平坐之势,殿中不少人暗自交换眼神,将这细节记在心底。
原本满殿年轻姑娘的目光,或是胶着在温润如玉的成王身上,或是流连于俊朗出尘的沈玉容处。
可自姬蘅坐下,半数视线竟悄无声息地转了方向,尽数落在他身上。
论及容貌,这殿中所有男子加起来,似也及不上姬蘅分毫。
便是沈玉容、叶世杰这等素来被人称道的俊美郎君,往姬蘅身边一站,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尘埃,瞬间失了往日的光彩。
这般人物,仿佛天生就该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,只需静静坐着,便能将周遭所有人的锋芒都比下去。
廊下花影浮动,柳絮用团扇掩着唇,凑到姜梨耳边悄声低语……
柳絮你瞧,肃国公今日这排场,倒真是愈发得陛下看重了。
姜梨指尖捻着腰间系着的玉佩,闻言浅浅一笑,声音轻得似能被风卷走……
姜梨.薛芳菲你只瞧见表面,却不知陛下身边本就没几个真正可信的亲信,如今这局面,他不靠肃国公,又能倚仗谁呢?
这话里的深意,柳絮未必全懂,可姜梨心中却跟明镜似的。
如今的北燕朝堂,早已不是洪孝帝一人能说了算的。
他虽坐在龙椅上,帝位却如履薄冰,根基不稳。
成王一派早已虎视眈眈,右相又与成王暗中勾结、互相扶持,这股势力越发稳固,俨然成了朝堂上不可小觑的一极。
而另一头,姜梨的父亲姜元柏身为文臣之首,在朝中经营多年,门生故吏遍布朝野,势力庞大得足以让帝王忌惮。
姜梨清楚,父亲素来忠君,姜家也并无半分谋逆之心,可在一个自身势弱的帝王眼中,这般手握重权的臣子,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。
一边是姜元柏为首的首辅一派,一边是成王统领的宗亲势力,再加上洪孝帝自己手中那点单薄的力量。
三方如同三足鼎立,互相牵制,却又各自暗藏杀机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