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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淑然放下手中的团扇,面上笑得愈发宽和,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……
季淑然许是真晕得紧了。
季淑然说起来也难怪,梨儿这孩子酒量竟这般浅。
她顿了顿,特意加重了语气,似是无意提起般补充道……
季淑然先前她在青城山的庵堂里待了八年,那般清苦之地自然是不能饮酒的。
季淑然想来这八年间她连酒气都少见,今日不过沾了几口果子酿,便醉得头晕,也是情理之中。
这话看似寻常,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——
谁不知道姜梨当年是因“杀弟害母”的罪名被赶出姜府,才迫不得已去了青城山?
周围的夫人们顿时收了声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纷纷低下头小声议论起来,目光里带着探究与鄙夷,像一道道细密的针,扎向姜梨空着的座位。
卢氏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,心中冷笑不止——季淑然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,真是越看越刺眼。
她压下心头的不快,又开口道……
“话虽如此,可宫里不比府中,处处都是规矩,路径又复杂。”
“梨丫头头一遭进宫,怕是连方向都辨不清。”
“依我看,不如寻两个宫人去茶室守着,一来能照拂她,二来也免得她迷了路,惹出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季淑然弟妹多虑了。
季淑然摆了摆手,笑容依旧温和,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……
季淑然无事的。
季淑然方才让玉娥跟着她去了,身边还有引路的宫女陪着,断不会出岔子。
她话锋一转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周围……
季淑然难不成弟妹是觉得宫里不安全?
季淑然这你可放心,宫里随处都有侍卫把守,防卫森严,怎会不安全?
卢氏顿时语塞。
她怎么也没想到季淑然会这么说——
眼下太后还在宫中,若她敢接话质疑宫禁安全,岂不是变相指责太后治下无方?
这罪名她可担不起。
无奈之下,卢氏只能悻悻地闭了嘴,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,心中却愈发觉得季淑然今日的举动蹊跷。
季淑然看着卢氏吃瘪的模样,心中更是欢喜,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,强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。
方才孙嬷嬷跟她说的,正是她盼了许久的消息——姜梨和叶世杰竟都去了那间茶室,而茶室里早已按她的吩咐点了催情香。
此刻想来,那两人怕是早已在香雾中失了神志,正做着苟且之事。
再过一阵子,等时机差不多了,她便带着人“恰巧”路过茶室,届时人证物证俱在,姜梨与叶世杰私通的丑事便会当场败露。
到那时,她再顺理成章地将这桩丑事宣扬出去,姜梨纵有百口也难辩,不仅会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,更难逃一死。
想到这里,季淑然低头看向身侧的姜幼瑶,伸手轻轻抚过她乌黑柔顺的发丝,指尖的触感细腻光滑。
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深沉,心中尽是胜者的得意与畅快——姜梨,你的死期到了。
从此往后,姜家的一切,便都是她季淑然和幼瑶的了。
塘中的荷风吹过,掀起她裙摆的一角,却吹不散她眼底那抹阴鸷的快意。
“唉,那不是姬县主和裴世子吗?”
穆墨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诧,瞬间将周遭交头接耳的目光都引了过去。
众人循声望去,果见不远处的游廊下,姬珞扶着廊柱,脸色白得像张浸了水的宣纸,连平日里精心描画的眉黛都透着几分倦意。
身旁的裴宸也好不到哪里去,墨色锦袍上沾了些草屑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一双凤目里满是沉郁,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,显然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。
这异样的光景自然也落进了上首太后的眼里。
她原本正捻着颗赤玛瑙佛珠听身旁命妇说话,见此情形,眉头当即蹙了起来,指节轻轻叩了叩手边的描金漆案……
林柔嘉.太后你们两个,过来。
姬珞和裴宸对视一眼,皆是快步上前,规规矩矩地行了礼。
太后目光在二人脸上扫过,语气里已带了几分不悦……
林柔嘉.太后好好的宴饮,你二人这是做什么?
林柔嘉.太后脸色难看成这样,莫不是冲撞了什么?
姬珞.叶红鱼太后娘娘,这实在是……
姬珞咬了咬唇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只垂着眼帘,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。
她犹豫片刻,终是上前半步,微微屈膝,凑到太后耳边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细语起来。
她语速极快,脸颊因紧张而泛着薄红,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太后起初还神色平静地听着,可越往后,眉头皱得越紧,原本和煦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,像结了层薄冰。
等姬珞说完退开,她抬眼望去时,那道目光直直落在了人群中的宁远侯夫人和杨氏身上,冷得能淬出寒气,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。
林柔嘉.太后裴世子!
太后收回目光,转向一旁的裴宸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……
林柔嘉.太后方才姬县主所言,可是真的?
裴宸垂首,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凝重……
裴宸回太后娘娘的话,千真万确。
裴宸方才臣在园子里撞见姬县主面色发白,似是身体不适,便想着送县主回席。
裴宸不曾想刚走到那边,就撞见了那般……不堪入目的丑事。
他刻意顿了顿……
裴宸臣与县主本想即刻来禀,只是事发突然,又怕惊扰了娘娘的雅兴,才耽搁了片刻。
在场的高门贵眷们听得云里雾里,只瞧见太后脸色越来越沉,方才还和乐融融的氛围瞬间变得压抑起来。
不等众人细想究竟是何等“丑事”,太后已猛地站起身,对着身旁的掌事嬷嬷沉声道……
林柔嘉.太后摆驾,回宫。
说罢,连一句安抚众人的话都没有,便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,只留下满场面面相觑的宾客。
丽嫔原本还想上前打个圆场,刚要开口,却见园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紧接着,一个穿着青绿色比甲的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,发髻都歪了,裙摆上还沾着泥点。
目光在人群中一扫,便直奔宁远侯夫人而去——看那模样,正是宁远侯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春桃。
“夫人!夫人!”
春桃跑得气喘吁吁,到了宁远侯夫人面前,连礼都顾不上行,只抓着她的衣袖,声音里带着哭腔……
“不好了,少爷出事了!”
宁远侯夫人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方才被太后冷视的不安还没散去,此刻听到这话,更是惊得脸色骤变。
她一把甩开丫鬟的手,厉声问道……
“慌什么!到底发生了何事?仔细说清楚!”
她声音极大,引得周围几位夫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,纷纷停下了交谈,等着看究竟。
春桃被宁远侯夫人这一喝,再瞧见周围夫人探究的眼神,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,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她涨红了脸,双手绞着衣角,眼神躲闪,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,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,反倒让在场的人更添了几分好奇。
宁远侯夫人见她这情态,心沉得更厉害了。
她知晓自己这丫鬟素来沉稳,若非出了天大的、难以启齿的事,绝不会如此失态。
正思忖间,一旁的姜幼瑶却忍不住上前了一步。
她脸色也有些发白,双手紧紧攥着帕子,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……
姜幼瑶.姜若瑶春桃姐姐,你说的……是不是周世子出了什么事?
她与周彦邦早有婚约,此刻听到“少爷出事”,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