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37）

……

而丽嫔等人本就熟识宫中路径，却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，袖手旁观，半句提醒也无。

柳夫人望着不远处沈母慌张扶着沈如云的模样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

她与宁远侯府无冤无仇，这般行事，不过是为姜梨鸣不平。

那孩子是她好友的女儿，性子懂事乖巧，待人温和有礼，却平白无故遭了许多磋磨，连定下的亲事都被宁远侯府半路弃之如敝履。

如今周彦邦出了这等事，她非但没有半分同情，反倒觉得有几分快意——

这大抵就是老天开眼，报应不爽。

既然如此，她若不带着众人亲自去毓秀阁瞧瞧周彦邦究竟做了什么丑事，岂不是辜负了这份“天意”？

她才不会好心给宁远侯府留台阶，让他们轻易遮掩这桩丑闻。

此时，沈如云已经扑进了沈母怀里，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，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
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模样……

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，墨色的眼线晕开，在眼下拖出两道黑痕，鼻尖通红，嘴唇也被咬得发肿，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，瞧着确实可怜。

沈如云娘，娘……

她紧紧抓着沈母的衣襟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。

沈母急得手心冒汗，连忙扶着女儿的胳膊，连声追问……

“如云，你这是怎么了？好好的，怎么弄成这般模样？”

沈如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，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，朝着人群的方向，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哭喊出声……

沈如云娘，宁远侯世子他……他轻薄我！

话音刚落，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“扑哧”声，是某位官家小姐没忍住笑出了声。

周遭顿时安静下来，几道异样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小姐身上，她连忙低下头，掩去唇边的笑意，却还是难掩眼底的不以为然。

要知道，女子若是遭遇轻薄，纵然心中愤怒羞愤，也绝不会这般大张旗鼓地宣之于口。

女儿家最重名节脸面，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私事抖搂出来，总归是失了体面。

旁人暗自思忖着，看向沈如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微妙——或许，终究是小门小户出身，连这点闺阁规矩都不懂吧？

沈母枯槁的眼风像淬了冰，沉沉扫过那娇怯的姑娘。

不过一眼，那小姐便像被寒针扎了似的猛地噤声，指尖攥着自家娘亲的衣袖，慌慌地往身后躲去，连头都不敢再抬。

另一边，沈如云还伏在侍女肩上，哭得浑身发颤，肩头一抽一抽的，连气都喘不匀，那模样瞧着倒是十足委屈。

可姬珞站在人群里，心头却没半分同情。

周彦邦虽算不得什么君子，满肚子的算计和伪善，但要说他轻薄沈如云，却是万万说不通的——

沈如云于他而言，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未必记牢的陌生人，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毁了自己的名声。

况且当时姜玉娥就守在一旁，那姑娘生得明艳动人，周彦邦的目光向来黏在美人身上，哪还有空闲去招惹旁人？

更别提，沈如云如今虽是靠着家中关系得了个体面身份，比起姜玉娥来算不得差。

可论起容貌风姿，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，周彦邦再糊涂，也不会放着珠玉不看，反倒去碰一块普通石头。

她不动声色地抬眼，目光在沈如云身上打了个转。

那姑娘身上的衣裙皱巴巴的，像是被人撕扯过，鬓边的发丝也散乱地垂着，可这份“狼狈”瞧着却格外刻意——

褶皱的纹路太过规整，散乱的发丝也没真个缠在颈间，倒像是精心摆弄出来的模样。

姬珞的视线又往下移了移，落在沈如云的绣鞋上，心头的疑虑更甚……

这园子里满是青草泥土，若真是被人拉扯着轻薄，鞋子上怎会干净得半分泥点都没有？

就连头上插着的鎏金点翠发钗，也端端正正地插在发髻中央，耳坠上的珍珠更是完好无损，哪有半分挣扎过的痕迹？

裴宸在想什么？

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自身侧传来，带着几分熟稔的暖意。

姬珞回过神，转头便见裴宸站在身侧，手里还拿着个玉簪，看那模样，竟是特意寻过来的。

今日洪孝帝才刚下了赐婚的旨意，两人的关系算是定了下来，可裴宸这份近乎寸步不离的殷勤，还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。

姬珞.叶红鱼没什么。

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，脚步微微往旁边挪了挪，拉开了些距离。

裴宸见状，非但没恼，反而低笑一声，脚步跟着往前挪了一步，依旧凑在她身侧，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。

姬珞无奈地叹了口气，知道这人向来执着，也只好任由他挨着，只盼着他别再说出什么引人注目的话来。

就在这时，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喝……

姜幼瑶.姜若瑶胡说八道！
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姜幼瑶杏眼圆睁，双手叉腰站在沈如云面前，脸上满是怒色。

她显然是刚听说沈如云指控周彦邦轻薄自己，不等一旁的宁远侯夫人开口阻拦，便急着替周彦邦辩解……

姜幼瑶.姜若瑶周世子是什么人，我们府上再清楚不过！

姜幼瑶.姜若瑶他向来光明磊落，怎会做出轻薄女子的龌龊事来？

姜幼瑶.姜若瑶定是你自己心怀不轨，故意编造谎话诬蔑他！

周围的人闻言，也纷纷点头附和。

在众人眼里，沈如云的指控本就站不住脚——

周彦邦与姜幼瑶早已定下婚约，姜幼瑶生得花容月貌，性子又活泼可爱，周彦邦对她向来疼爱有加。

放着这样一位美娇娘不管，反倒去轻薄一个姿色远不如她的沈如云，除非周彦邦是个傻子，否则根本解释不通。

沈如云本就因姜幼瑶那副维护周彦邦、俨然以周世子正房自居的模样心头冒火，此刻见众人也都偏向姜幼瑶，更是又气又急。

脑子一热，想也没想便尖声反驳，语气里满是讥讽……

沈如云哼，你们倒是信他！

沈如云我告诉你们，他可不止轻薄了我一个！

沈如云连你们姜府上那位五小姐，也一并被他轻薄了！

“姜玉娥！”

季淑然只觉脑中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有惊雷炸开，耳边的人声喧嚣瞬间褪去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空荡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。

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，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身侧的杨氏——

此刻的杨氏，早已没了往日里那份持重，脸色白得像张上好的宣纸，嘴唇微微颤抖着，连扶着丫鬟的手都在发颤。

杨氏本就为找不到姜玉娥心急如焚，府里上下都快翻遍了，正愁得茶饭不思。

如今骤然听见沈如云吐出这个名字，只觉得一道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，整个人都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。

她失神地望着沈如云，声音细若蚊蚋，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……
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沈如云怎么就不可能？

沈如云立刻上前一步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，又似有恃无恐……

沈如云皇上与诸位大臣可是亲眼所见，姜五小姐她……

沈如云她都被周公子……

话说到一半，她故意顿了顿，眼波流转间，精准地扫向人群中站着的姬珞与裴宸，声音也拔高了几分……

沈如云姬县主和裴世子方才恰好路过，想来也是瞧见了的，难道还能有假？

姬珞闻言，秀眉微蹙，脚步轻缓地走到宁远侯夫人身边，伸手虚扶了她一把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字字清晰……

姬珞.叶红鱼夫人，事已至此，您……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