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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湄伊的掌心带着些微暖意,扶着姬珞胳膊时力道很轻,却足够稳妥。
她微微侧过身,用帕子掩住唇角,凑到姬珞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像一阵掠过耳畔的风……
代湄伊珞珞,稳住些,那是姜玉娥,不是伯母。
代湄伊你信我,今日之事,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,所有藏着的真相,迟早都会摊在日光底下。
姬珞的指尖冰凉,闻言死死攥住代湄伊的手臂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连带着声音都发颤……
姬珞.叶红鱼我知道……我都清楚那不是她,可只要一看见姜玉娥,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就总在眼前晃。
姬珞.叶红鱼我就是忍不住去多想……
她话说得断断续续,尾音里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。
不远处的裴宸将二人的窃窃私语听了个分明。
他眉头微蹙,心里打了个转——
姬珞的母亲早逝多年,当年对外只说是染了急病。
可看姬珞今日这失魂落魄的模样,再加上代湄伊那意有所指的话,这里头莫非藏着别的隐情?
他不敢再往下深想,只默默将这桩事记在心底,眼神不自觉地往姬珞那边飘,多了几分留意。
就在这略显凝滞的当口,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人群下意识地往两旁让开一条道。
沈如云正扶着哭红了眼的沈母,瞥见来人时眼睛一亮,快步迎上去,带着几分委屈唤道……
沈如云大哥!
来人身着一身藏青色官袍,腰束玉带,正是沈如云的兄长沈玉容。
他刚从宫里当值赶来,脸上还带着几分风尘,听闻妹妹在毓秀阁受了委屈,脚步都没歇就往这边赶。
宁远侯原本正搓着手在原地打转,心里焦灼地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收场,瞥见沈玉容的身影时,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,登时一个头两个大。
这位中书舍人如今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,手握实权,平日里连朝中几位老臣都要给几分薄面。
如今他妹妹沈如云在毓秀阁受了气,以沈玉容护短的性子,定然要讨个说法。
可这头难办,那头更棘手。
姜玉娥虽是庶子之女,可背后靠着的是首辅姜家,身份地位不容小觑。
而自己那蠢货儿子周彦邦,却早已与首辅千金姜幼瑶定下婚约。
一边是中书舍人的亲妹妹,一边是当朝首辅的未来儿媳,哪一边都不是他宁远侯能轻易得罪的。
可眼下的局面,分明是两边都没能讨好,反倒把人都给得罪了。
沈母见了沈玉容,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一把拉住他的衣袖,哭得更凶了……
“玉容,你可算来了!你看看你妹妹,好好的出来赴宴,竟被人这般欺负,你可得为如云做主啊!”
沈玉容的身影刚在夜色里站稳未久,姜梨眼角余光便瞥见漆黑的天幕下,一道身姿曼妙的倩影正缓缓行来——
那步态间的矜贵雅致,除了永宁公主还能有谁?
她暗自腹诽,这二人倒真是默契,连赶来的时辰都掐得这般精准,活脱脱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。
永宁公主显然也察觉到此处的异样,莲步轻移间已凑上前来,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,满是惊奇地向周遭问询……
永宁.婉宁这是怎么了?好端端的怎会闹成这样?
另一边,沈玉容已匆匆俯身,对着仍在低声啜泣的沈如云温言安慰了几句,语气温柔却难掩关切。
待看到妹妹情绪稍稳,他才直起身,目光越过人群,径直走向正与姜玉娥并肩而立的周彦邦。
此时的周彦邦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变中完全清醒,脸上带着几分茫然。
竟像是全然不知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凶险,更未察觉到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。
沈玉容见状,眉峰微蹙,脚步未作半分停留,直接走到了宁远侯面前。
他身姿挺拔如松,纵然语气平静,字句间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……
沈玉容周大人,今日之事,你须得给我妹妹一个公道交代。
宁远侯本就因儿子方才的孟浪之举心头火气翻涌,此刻被沈玉容当面点破,脸上更是挂不住,却又理亏在先。
只能强压下怒意,对着沈玉容拱手,语气满是歉疚……
“沈大人所言极是,都怪老夫平日教子无方,才让这孽子这般不知轻重,闯下这等弥天大祸。”
“你放心,此事老夫定然不会姑息,必会让这逆子亲自登门,给令妹赔罪,务必给沈大人与令妹一个满意的交代!”
周遭围观的贵女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,纷纷低声议论起来。
她们瞧着沈玉容为妹妹出头时那副护短的模样,眼底无不流露出艳羡之色——
谁家不盼着能有这样一位既有担当、又肯为自家姐妹撑腰的兄长?
再加上沈玉容本就生得一副俊朗模样,月色下侧脸轮廓分明,眉宇间的英气与方才对妹妹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,惹得不少贵女悄悄红了脸颊。
看向他的目光里,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少女怀春的倾慕。
代湄伊这些姑娘们倒是越看越有几分鲜活可爱了。
代湄伊执起茶盏抿了口,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,声音压得极低……
代湄伊你想啊,那沈玉容若真是值得托付的良人,怎会刚高中没多久,发妻就蹊跷没了性命?
她指尖摩挲着青瓷杯壁,语气里添了几分冷然……
代湄伊再说了,那位故去的沈夫人,瞧着也不是没心没肺的蠢人,怎会怀着身孕做出私通这等毁尽声名的事?
代湄伊这里头的弯弯绕绕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
姬珞闻言,指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腰间系着的玉佩,低笑一声打圆场……
姬珞.叶红鱼好了,莫说这些了,永宁公主还在跟前呢,仔细被听了去惹麻烦。
代湄伊轻嗤一声,眼底的探究之意淡了些,端着茶盏转开视线,不再多言。
另一边,永宁公主静立半晌,终于将这前因后果听得明明白白。
她那双流转着灵气的眼珠子转了两转,莲步轻移走上前来。
这位成王嫡妹、刘太妃心尖上宠着的金枝玉叶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,声音清脆如环佩相击……
永宁.婉宁这事儿哪里用得着这般费神交代?
永宁.婉宁女儿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金贵,沈小姐本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,平白被人轻薄了去,传出去日后可怎么寻婆家?
话音落时,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还愣着神、脸色有些发白的周彦邦,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……
永宁.婉宁不过也算巧了!
永宁.婉宁你们两家本就门当户对,一个是宁远侯府世子,一个是书香门第的小姐,这事说起来也不难办。
说到这儿,她故意顿了顿,看着众人或惊或疑的神色,才慢悠悠抛出主意……
永宁.婉宁依我看,不如就让宁远侯世子娶了沈小姐。
永宁.婉宁既全了沈小姐的名节,也给这事一个体面的收场,岂不是皆大欢喜?
姜幼瑶本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,闻言身子猛地一僵,握着帕子的指尖瞬间泛白,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永宁公主,眼底满是错愕与不解——
她实在没料到,公主竟会如此轻易地将沈如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。
而被沈母护在怀中的沈如云,乍一听到这话,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,急忙将脸埋进母亲的衣襟里。
借着布料的遮挡,竭力掩去眼底翻涌的狂喜之色,连带着声音都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,只闷闷地靠着沈母,不敢抬头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