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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珞闻言,只是淡淡“哦”了一声,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莲子羹送进嘴里,莲子已经炖得软烂,入口即化。
姬珞.叶红鱼姜二小姐也算我们的盟友,她既有胆子去告御状,自然有她的打算。
姬珞.叶红鱼阿蘅在那附近,要做什么、该做什么,他心里有数,随他去吧,我可不想管这些糟心事。
代湄伊那你自己呢?
代湄伊的手撑着下巴,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,目光直直地看向姬珞……
代湄伊这院里的药味都快散干净了,你这病是真没病,你自己最清楚。
代湄伊说到底,还是为了躲裴宸,才非得把自己关在这国公府里,对不对?
她顿了顿,语气软了些……
代湄伊姬珞,你也该明白,在这燕京城内,抬头不见低头见,你们迟早是要遇见的。
代湄伊躲得了一时,躲不掉一辈子啊。
代湄伊的话像一根细针,轻轻刺中了姬珞的心。
她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紧,指尖泛白,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中秋节那日——
月色朦胧的回廊下,裴宸那双深邃的眼睛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强行靠近的气息,还有那猝不及防落在唇上的吻……
想到这里,姬珞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冷,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让她窒息的瞬间。
她猛地收回目光,垂着眼帘盯着碗中渐渐凉透的莲子羹,久久没有回答代湄伊的话,院内的风,似乎也跟着静了下来。
长安宫门前那面朱漆鸣冤鼓,铜钉嵌边,蒙着厚密的牛皮,不知闲置了多少年月。
风吹日晒里,鼓身的红漆剥落成斑驳的碎影,铜钉也生了层暗绿的锈,连守鼓的兵卒都快忘了它敲响时该是什么模样。
可这日午后,沉闷的“咚——咚——”声突然撞破长天,一声比一声沉,一声比一声急。
像惊雷滚过宫墙,震得檐角的铜铃嗡嗡作响,连深宫里御花园的花瓣,都似被这鼓声惊得颤了颤。
此时的御花园里,秋阳正好,金桂飘着淡香,洪孝帝正与丽嫔对坐于水榭的石桌旁下棋。
棋盘是温润的和田玉琢成,黑白棋子落在上面,清脆有声。
丽嫔是后宫里最特别的一位——她比洪孝帝还长两岁,却是他心尖上最宠的人。
旁人总猜,她凭什么留住帝王心?
可若见了她便知,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,眼角不见细纹,鬓边不见华发,肌肤依旧莹润如少女,只是那眼波流转间,藏着少女没有的缱绻风情。
笑时眉梢带柔,语时语调含嗔,连抬手拈棋的姿势,都透着股恰到好处的温婉。
所以洪孝帝一得闲,便爱往丽嫔宫里去。
朝堂上的奏折堆得像山,大臣们的争执声犹在耳边。
可只要坐到丽嫔对面,听她软着嗓子说几句闲话,或是陪她下一盘棋,那些疲倦便像被风吹散的云,悄悄没了踪影。
今日也是如此,他捻着一颗黑子,琢磨了半晌才落下,待丽嫔的白子轻轻一点,他再看棋盘,便笑着摇了摇头,指尖敲了敲石桌……
洪孝帝朕又输了。
丽嫔执棋的手顿了顿,抬眼时眼底盛着笑,眼尾微微上挑,带着点娇憨的得意……
丽嫔是臣妾运气好,刚巧堵了皇上的路,皇上才会让着臣妾。
洪孝帝少来哄朕。
洪孝帝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,语气里满是纵容……
洪孝帝朕在棋艺上,向来是你的手下败将。
洪孝帝说真的,你若是个男儿,朕定要封你个官职,将你留在身边,也好让你替朕出出主意。
丽嫔闻言,放下棋子,端起桌边的青瓷茶杯,杯沿碰了碰唇,轻轻抿了一口温茶,才慢悠悠地道……
丽嫔皇上可别取笑臣妾了。
丽嫔臣妾也就会下下棋、煮煮茶,天下大事哪懂什么?
丽嫔那些男儿们要管的事,听着就累得慌——
丽嫔今日议边防,明日议漕运,哪有坐在花园里晒太阳、下棋来得自在?
丽嫔臣妾巴不得日日躲着懒,才没心思掺和那些呢。
她说得认真,仿佛真的只想做个躲在后宫里的小女人,洪孝帝听了,笑得更开怀了,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。
站在水榭栏杆旁的苏公公,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心里暗暗感叹。
他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,见多了后宫里的争风吃醋、机关算尽,可这位季家大小姐,偏偏反其道而行。
从不争位份,从不议朝政,只在皇上面前做个“不懂事”的小女人,可偏偏就是这份“不懂事”,让皇上放下了所有提防。
苏公公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,心里想着: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,帝王心,哪是靠争就能得的?
他正走神,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鼓响。
起初那声音很轻,像蚊子嗡嗡,被风一吹就散,他还以为是自己老了耳朵花了。
可没过片刻,鼓声越来越响,越来越沉,“咚!咚!咚!”,仿佛有人用尽全力在敲。
那声音穿透了宫墙,越过了亭台楼阁,明明不在耳边,却震得人心里发慌。
洪孝帝的笑声戛然而止,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,他侧耳听了听,眉头微微蹙起,转头看向苏公公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……
洪孝帝外面是怎么回事?哪来的鼓声?
苏公公躬身应道……
“陛下,奴才这就去前头打听清楚。”
说罢,他微微侧过身,抬眼在殿中扫了一圈,见廊下候着个穿青布小褂的小内侍,便抬手招了招。
那小内侍见是苏公公唤他,忙快步趋上前,垂手站在一旁听候吩咐。
苏公公俯身,凑在他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,语气虽轻,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郑重,末了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,示意他快去快回。
小内侍领了话,不敢耽搁,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,青布的袍角在廊柱旁轻轻扫过,脚步轻快地消失在殿外的回廊尽头。
不过半盏茶的工夫,那小内侍便又匆匆折返,额角沁出些微细汗,想来是一路小跑回来的。
他刚进殿门,便忙不迭地在洪孝帝与丽嫔面前双膝微曲,躬身回话,声音带着几分气喘,却依旧恭敬……
“回陛下,宫墙外的长安门前,这会儿正有人在打那对石狮子旁的击冤鼓呢。”
洪孝帝打石狮击冤鼓?
洪孝帝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,闻言动作一顿,眉头微挑,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,似是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人来击冤。
小内侍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皇帝的神色,见他并无怒意,才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……
“是……是首辅大人府上的二小姐。”
他顿了顿,又赶紧补充了后续……
“还带着一群襄阳桐乡的乡民,这会儿都在长安门外候着呢。”
“奴才听守门的禁卫说,这位二小姐是今日午后才从外头回京的,刚到京城,连府都没回,就直接带着人奔长安门来了。”
洪孝帝闻言,转头看向身侧的丽嫔,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……
洪孝帝哦?
洪孝帝这么说来,还是你妹妹的继女。
丽嫔手中捏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的丝帕,闻言浅浅一笑,眉眼间带着几分温婉,随即又微微蹙起眉头,语气中带着些许诧异……
丽嫔可不是嘛。
她轻轻摇了摇头,似是有些不解……
丽嫔先前宫外头也传过些风声,说首辅府二小姐在襄阳那边好像出了些事。
丽嫔臣妾当时还只当是市井间的传言,没太放在心上。
丽嫔毕竟那小姑娘,臣妾前几日还在府中见过一回,模样生得清秀,性子也是温温柔柔的,说话都细声细气。
丽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带着乡民来宫门前闹事的人,倒没成想,她竟真的带着人一路进京了。
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