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
直升机的轰鸣声震得牙酸，叶寸心抓着悬索往下滑，风把作训服吹得像面旗子。格斗训练后的第二周，他们开始了高空索降特训，雷战站在机舱口盯着每个人的动作，眼神比往常更严。距离地面还有三米时，雷战的吼声从耳机里炸出来：“松手！”

她下意识松了手，重重摔在泥地里，刚滚到掩体后，刚才悬索的位置就炸开一串模拟弹。雷战顺着绳索滑到她身边，作战靴碾过她耳边的泥块：“敌机在低空盘旋时，悬索就是活靶子——这点常识都记不住？”

叶寸心抹了把脸上的泥，看见他战术背心上的破洞——刚才为了拽她，被飞溅的碎石划的。“总教官不是说，特种兵要相信直觉？”

“直觉得建立在保命的本事上。”雷战扯掉她的耳机，里面正传来蓝军的通讯干扰，“现在，带你的小组去摧毁侧翼的雷达站，我带主力吸引火力。”

他转身时，叶寸心看见他后颈有道疤，像条短蜈蚣。上次在瞭望塔，她好像在哪张旧照片上见过——是雷战刚入伍时，和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站在直升机前，其中一个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年轻人，后颈也有这么道疤。

雷达站藏在山坳里，铁丝网缠满了伪装网。叶寸心用军刀割开缺口时，指尖被铁丝割破，血珠滴在草叶上，瞬间被晨露冲淡。她打了个手势，队员们猫着腰钻进铁丝网，夜视仪的绿光里，雷达的天线正缓缓转动，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
“技术组拆线路，爆破组装炸药，三分钟后撤离。”叶寸心压低声音，手指扣在腰间的手雷引信上——这是雷战特意给她加的负重，说实战里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生机。

突然，侧翼的探照灯扫了过来，叶寸心猛地拽过身边的林小雨，两人滚进排水沟时，子弹擦着头皮飞过。是暗哨！她摸出飞刀甩过去，金属破空声里，探照灯应声熄灭。

“寸心姐，线路拆到一半，有备用电源！”技术兵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破解密码需要时间，三分钟不够！”

叶寸心咬咬牙，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信号弹：“我去引开巡逻队，你们抓紧时间。记住，不管我出什么事，准时炸掉雷达站。”

她刚冲出掩体，就听见直升机的轰鸣从头顶压下来——是雷战的主力！他居然把佯攻变成了强攻，机炮的火光在夜空里织成网，硬生生撕开了蓝军的防御圈。

“叶寸心你疯了！”对讲机里传来雷战的怒吼，“谁让你单独行动的？！”

她踩着弹坑往前冲，笑出了声：“总教官教的啊，敌人觉得你不敢闯的死胡同……”话没说完，脚下一绊，整个人摔进弹坑里。

爬起来时，手心摸到个熟悉的东西——枚子弹壳，底部刻着的“战”字被泥土糊了大半，旁边还压着枚新的，刻着小小的“心”。是雷战！他早就料到她会来这儿，特意留了记号指引退路。

“炸药装好了！”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寸心姐快撤！”

叶寸心抓起两枚弹壳塞进口袋，转身往回跑时，看见雷战正顺着绳索从直升机上滑下来，左肩的作训服渗出血迹——刚才机炮扫射时，他为了掩护直升机转向，硬生生扛了一下撞击。

“跑啊！”雷战朝她吼，声音哑得厉害。

爆炸的气浪把她掀出去老远，落地时被人拽住胳膊往直升机上拖。是雷战，他的战术手套沾满了血，拽着她的力道却稳得吓人。

“总教官你的肩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他把她塞进机舱，自己却转身去拉落在后面的技术兵，“下次再敢逞英雄，我就把你扔去喂鳄鱼。”

叶寸心靠在舱壁上，摸着口袋里的弹壳，忽然发现那枚新的“心”字壳上，还留着半个浅浅的指印，和雷战右手虎口的老茧形状，一模一样。直升机穿过云层时，她看见雷战正低头给技术兵包扎，阳光透过舷窗落在他肩上的血迹上，像朵开得倔强的花。

她悄悄把那枚带血的弹壳藏进贴身处，忽然觉得，这高空的风再烈，好像也吹不散什么了。

直升机降落在基地停机坪时，晨曦正漫过指挥塔的尖顶。叶寸心被雷战拽着胳膊拖下来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医疗兵早就候在一旁，看见雷战肩上渗血的作训服，脸色瞬间白了。

“总教官，您得立刻去手术室！”

雷战却甩开医疗兵的手，目光死死盯着叶寸心：“谁让你违抗命令的？”

“我没违抗，”她挣开他的手，手心的划痕还在渗血，“是你说的，实战里要随机应变。”

“随机应变不是让你去送死！”雷战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喉结滚动了两下，“雷达站周围有红外感应地雷，你知道踩错一步是什么下场吗？”

叶寸心愣住了——她根本没发现地雷。刚才那片弹坑累累的草地，原来藏着这么多杀机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去禁闭室待三天，好好反省。”雷战转身就走，医疗兵赶紧跟上，他的步伐有些踉跄，左肩的血迹在晨光里格外刺眼。

禁闭室的墙壁是冰冷的水泥，叶寸心坐在行军床上，摸着口袋里的三枚弹壳——“战”“心”，还有枚新的，沾着雷战的血。她忽然想起谭晓琳说的话，雷战左肩的枪伤是为了救队友，当年他把战友压在身下，自己挨了流弹，躺了三个月才下床。

第三天清晨，门被推开时，叶寸心正对着墙壁画弹壳。雷战站在门口，左肩缠着厚厚的绷带，手里拿着套干净的作训服。

“出来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哑，“有新任务。”

叶寸心跟着他走在走廊里，发现他换了双旧军靴，鞋底磨得很薄。她想起自己那双带海绵的新靴子，突然觉得喉咙发紧。

“总教官，”她小声说，“下次我不逞英雄了。”

雷战没回头，只是嗯了一声，阳光从走廊尽头照进来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，像枚紧紧依偎的弹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