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际竞赛的集训地设在雪山脚下,凌晨的温度低到能哈出白气。叶寸心趴在雪地里,狙击枪的瞄准镜上结了层薄霜,她呵出的气在镜片上凝成白雾,得用手套一遍遍擦。
“风速每秒三米,温度零下十五度,修正瞄准点偏右两格。”雷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,他蹲在她身后三米外的掩体里,充当观察手。
叶寸心调整呼吸,指尖在扳机上微微用力。三百米外的靶心被风雪裹着,像颗随时会熄灭的星。枪声响起时,雪沫子溅了她一脸,报靶器传来“十环”的提示音。
“不错。”雷战走过来,把保温壶递到她嘴边,热可可的甜香混着他身上的雪味涌进来,“但刚才你眨眼了,实战中这半秒可能要命。”
她接过壶时,触到他冻得发红的手指——他的手套刚才给她擦镜片时弄脏了,一直没换。“总教官,你也喝点。”叶寸心把壶往他嘴边送,两人的手在雪地里碰到一起,像电流窜过。
休息时,叶寸心看见雷战在雪地上画战术图,手指冻得发僵,却依旧画得笔直。她忽然想起他办公室里那本翻烂的战术手册,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,有几处提到“狙击手心理素质”,后面画着小小的凤凰标记。
“在想什么?”雷战抬头看她。
“在想……”叶寸心抓起把雪捏成团,往他身上扔,“什么时候能超过你当年的纪录。”
雪团砸在他肩上,他却笑了,眼里的冰碴都化了:“等你能在暴风雪里打中移动靶,再说这话。”盯了整整两个小时,眼睛酸涩得快要流泪,却始终找不到对方的枪口反光。
“别急。”雷战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,带着安抚的力量,“想想我们在雪山练的——敌人越想藏,越会露出破绽。”
叶寸心深吸一口气,把瞄准镜的倍率调小。视野里的岩石群渐渐清晰,她忽然注意到右侧第三块岩石的阴影角度不对——太阳偏西时,天然岩石的阴影应该更长,可那块石头的影子却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角。
“找到了。”她低声说,手指稳稳扣住扳机。
枪响的同时,伪装网被击穿的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。雷战从掩体后走出来,摘下耳机时,嘴角噙着笑意:“这招‘观影辨位’,你总算学会了。”
叶寸心爬起来时,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小盒子。打开一看,是枚新的弹壳,上面刻着“竞”字,和之前的七枚串在一起,红绳被磨得发亮。“带上它。”雷战把弹壳塞进她的战术背心里,“明天比赛,别给火凤凰丢人。”
她摸着胸口的弹壳,忽然想起刚入队时,他把她扔进泥潭的样子。原来那些严厉的背后,早就藏着无声的期待。
国际竞赛的决赛在雨林里进行,叶寸心背着狙击枪穿梭在藤蔓间,迷彩脸上涂着油彩,只露出双发亮的眼睛。耳机里传来雷战的声音,他在指挥中心实时监控:“前方五十米有红外感应,绕左侧溪流走。”
她踩着溪水里的石头前进,作战靴陷进淤泥里,发出噗嗤的声响。忽然,左侧的树丛里闪过一丝金属反光——是对手的瞄准镜!
叶寸心猛地扑进水里,子弹擦着她的头皮飞过,打在对面的树干上。她翻身躲到巨石后,迅速调整呼吸,通过瞄准镜搜寻目标。
“三点钟方向,树干后。”雷战的声音冷静得像冰,“他换弹匣需要两秒,就是现在。”
叶寸心在那两秒里扣动扳机,子弹精准地击中对手的模拟传感器。耳机里传来裁判宣布“淘汰”的声音时,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,紧紧攥着那串弹壳,“竞”字硌得掌心生疼。
决赛结束时,五星红旗在颁奖台上升起。叶寸心站在最高领奖台上,看见雷战站在人群里,穿着作训服,比她还激动,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笑。
下台后,她把金牌塞进他手里:“总教官,一半是你的。”
雷战把金牌挂回她脖子上,指尖碰到她的锁骨:“不,全是你的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我当年没拿到的,你替我拿到了。”
载誉归来的那天,训练场上拉起了横幅。叶寸心刚下直升机,就被女兵们围了起来,林小雨抱着她的胳膊喊:“寸心姐,你太厉害了!”
雷战站在人群外,看着她被簇拥着,嘴角的笑意藏不住。叶寸心挣开人群跑到他面前,把那串弹壳举到他眼前:“现在有八枚了。”
“还差一枚。”雷战忽然说。
“差什么?”
他没回答,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,打开后,里面是枚弹壳,刻着个小小的“家”字。“等我们都退伍了,就把这些弹壳串成风铃,挂在门口。”他把弹壳串接在一起,红绳在阳光下晃出温暖的弧度。
叶寸心忽然明白,那些刻在弹壳上的字,从“战”到“心”,从“安”到“家”,早已把两个原本独立的灵魂,系成了彼此的牵挂。
傍晚的训练场,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叶寸心靠在雷战的肩上,看着远处的炊烟,忽然说:“总教官,以后的路,我们一起走啊。”
雷战握紧她的手,掌心的老茧蹭着她的皮肤,像在抚摸那些刻满故事的弹壳。“好。”他说,声音轻得像风,却重得像承诺。
训练场上的风还在吹,带着熟悉的硝烟味,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。因为他们知道,往后的每一步,都有彼此并肩,再也不是一个人了。开春后的第一个周末,训练场难得清闲。叶寸心蹲在军械库前擦枪,那把刻着“战”与“心”的狙击枪被她擦得锃亮,枪托上的新刻痕“家”字还泛着浅黄。
“擦这么亮,打算当传家宝?”雷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拎着个工具箱,里面是新配的瞄准镜零件。
“本来就是。”叶寸心仰头看他,阳光穿过他的发梢,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,“等以后教新兵,就说这是‘雷神’和‘凤凰’一起用过的枪。”
雷战笑了,蹲下来帮她调整枪栓:“上次竞赛回来,总部发了新的狙击系统,下午带你去试试。”他的手指划过她刻的“家”字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,“刻得比我当年好看。”
叶寸心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教她拆枪时的样子,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,指尖的老茧蹭得她发痒,却耐心得不像话。那时她总嫌他严厉,现在才懂,那些反复纠正的动作里,藏着多少不吭声的在意。
工具箱里掉出个东西,滚到脚边——是枚磨得发亮的弹壳,上面没刻字,却有个小小的凹痕。“这是……”
“当年救那个迷路孩子时,最后一发子弹的弹壳。”雷战捡起来,放在她手心,“本来想刻‘诺’字,答应过他,等他长大送他把玩具枪。”
叶寸心握紧那枚弹壳,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总说“承诺比子弹重”。
新狙击系统的试射靶场设在山谷里,叶寸心趴在草地上,新瞄准镜里的靶心清晰得能看见纤维纹路。雷战站在她身后,手里拿着风速仪:“东南风,修正0.5密位。”
她扣动扳机,子弹穿透靶心的瞬间,回声在山谷里荡开。雷战走过来,递给她瓶水:“比老系统精准度高30%,但后坐力大,你得再练臂力。”
叶寸心仰头喝水时,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绳,九枚弹壳在风里轻轻碰撞,发出清脆的响。“总教官,”她忽然说,“等我们挂风铃那天,要请谭队他们来吃饭。”
“嗯。”雷战应着,目光落在她脖子上——她把那枚凤凰花戒指串在了红绳上,和弹壳一起晃着,“还要请炊事班的老王,他总给你留豆沙包。”
叶寸心笑出声,想起每次训练晚了,食堂总有碗热汤等着,老王总说“雷神特意交代的”。原来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柔,早就把训练场变成了家。
夕阳西下时,两人并肩往回走,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,像两条缠绕的红绳。叶寸心的枪托碰着雷战的工具箱,发出轻响,像在为往后的日子,敲着轻快的节拍。
新兵入队那天,叶寸心站在雷战身边,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,忽然想起自己刚来时的样子——倔强,冲动,总想着证明自己。
“那个扎马尾的小姑娘,眼神跟你当年一样。”雷战低声说,下巴朝队列里努了努。
叶寸心笑了:“那可得好好磨磨,别像我当年,总跟你对着干。”
“对着干才好。”雷战看着她,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,“太听话的兵,成不了凤凰。”
分列式结束后,新兵们围着看那把刻字的狙击枪,叽叽喳喳问是谁的。叶寸心把枪递给那个扎马尾的姑娘:“拿着试试,记住,枪是战士的第二颗心,得护好了。”
小姑娘紧张得手都在抖,雷战却在一旁说:“别怕,当年叶教官第一次拿枪,比你抖得还厉害。”
叶寸心瞪了他一眼,却看见他偷偷往她口袋里塞了颗薄荷糖——是她当年执行任务时总含的那种,说能提神。
夕阳下,训练场的红旗猎猎作响。叶寸心望着雷战的背影,忽然觉得,那些刻在弹壳上的故事,那些藏在严厉里的温柔,都将在这片土地上,慢慢延续下去。而他们的故事,才刚刚翻开最暖的一页。深秋的拉练途中,叶寸心的旧伤又犯了。左膝在翻越陡坡时突然发软,她踉跄着扶住岩石,冷汗瞬间浸透了作训服——是当年在雨林训练时崴伤的地方,阴雨天总爱闹脾气。
“我看看。”雷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他半蹲下来,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膝盖上,“韧带又发炎了?”
叶寸心咬着牙点头,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:“别动,我背你。”
“不用……”她的话没说完,就被他打横抱起。雷战的肩膀很宽,带着熟悉的硝烟味,让她想起在瞭望塔被他拽着爬梯的那天。
“当年在沙漠,你替我挡沙尘暴的时候怎么不说‘不用’?”他低头看她,嘴角噙着笑,“欠你的,总得还。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揉在一起,叶寸心把脸埋在他的肩窝,听见他沉稳的心跳,和怀里那串弹壳的轻响合拍。她忽然明白,所谓并肩,从来不是非要一起冲锋,而是你累了,我能稳稳接住你。
军区医院的病房里,消毒水味呛得人发慌。叶寸心坐在床边削苹果,雷战的左臂打着石膏——上周处置突发情况时,他为了护一个新兵,被失控的卡车蹭到了。
“医生说你这胳膊得养三个月,别总惦记训练。”她把苹果递给他,语气硬邦邦的,眼眶却红了。
雷战咬了口苹果,含糊不清地说:“正好,陪你养膝盖。”他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,是枚新弹壳,刻着“护”字,“加进去,就齐十枚了。”
叶寸心接过弹壳,串在红绳上。十枚弹壳垂在掌心,沉甸甸的,像串沉甸甸的日子。她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,觉得这人冷得像块冰,现在才发现,冰化了之后,是能把人烫哭的暖流。
护士进来换药时,笑着说:“叶教官天天来,比家属还上心。”
雷战的耳尖红了,叶寸心却仰头笑:“他是我战友,我不护着谁护着?”
窗外的银杏叶落了一地,像铺了层金毯。叶寸心望着雷战打石膏的胳膊,忽然觉得,这些带着伤的日子,其实也藏着甜。
雷战拆石膏那天,叶寸心特意去买了他爱吃的糖糕。刚走到训练场,就看见他在教新兵匍匐前进,左臂还不能使劲,动作却依旧标准。
“雷战!”她喊了一声,把糖糕往他手里塞,“医生说了不能剧烈运动!”
新兵们哄笑起来,有人喊:“雷神怕叶教官啦!”
雷战板起脸,却没推开她递过来的糖糕,咬了一口说:“解散,自由训练。”
等人都走了,他才低声说:“刚才那个新兵,跟当年的你一样,总爱逞能。”
叶寸心望着那群奔跑的身影,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拆弹时,手抖得像筛糠,是雷战握着她的手,一句句教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
“总教官,”她拽了拽他的袖子,“等你胳膊好了,我们再比一次狙击?”
雷战挑眉:“比就比,输了可别哭。”
阳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,红绳上的十枚弹壳闪着光,像在为这场未完的较量,数着倒计时。